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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 駱以軍:小說作家
郝譽翔:東華大學助理教授、作家

 

我想前兩場可能都有比較正式 而且學者性質的先生女士大概有比較講過 所以我想這一場可能它的一個的氛圍的定位比較是 我跟郝譽翔可能算是同一個世代的小說家那某一些書在我們小說創作啟蒙的時候 它有非常重大的影響的意義 但當時我們懵懂未知 並不知道說這些書它散布在一個 二十世紀的小說的航海圖上 他是散佈在 他的光點是怎麼散我就是想到一個畫面是 我想各位可能都看過那個 有一部好萊塢電影叫做美麗境界 這是講一個數學家納許 我忘記那個帥哥演員的名字 它裏面有一個畫面就是 我的數學是一竅不通可是他就是 他因為他的某種封閉的自閉的性格 所以他會在一些各式各樣 他會妄想症 妄想自己受到FBI的 還是 CIA的祕密的任務就是他可以在這麼多美國的那些報章雜誌 各種流行雜誌各種的 他可以找出一個密碼 然後這些密碼就像星空上的幾個光點 這些光點被 本來彼此在各自獨立看是無關的 獨立存在的
無關連的 可是經過他的一個過於 過於喧囂的孤獨好了 因為他過於自閉的 可是又容納了太多資訊 太多的閱讀檔案 所以這幾個光點 就可以被他的手指一指變成星空上的一個星座 我是這樣在想像著 我這一輩的一個 對於小說啟蒙的一個狀況 我記得那個奈波爾 就是千里達的一個重量級的小說家奈波爾 他有一本書叫作抵達之謎是一個半自傳體的一個小說 他那個小說在一開始就講了一趟旅程 就是他當初在那種鄉親父老 就是那個加勒比海 千里達那個小島 基本上是一個 他在那個殖民地長大的 然後那個地方的社群還保留著一個印度從印度移民過來的一個社群的傳統 然後他們是包那種油雞啊 然後拿香蕉 一串那種半枯黃的香蕉送他 鄉親大家送他上飛機 所以他就是說他在飛機上其實是非常的難堪 因為他是拿到英國的獎學金去倫敦讀書
他有一個旅程的過程 然後他在飛機上把香蕉吃一吃 就把剩的丟了 他覺得那是一種羞恥 可是他有一段就是講到說 他中間一個轉接站 就是到了紐約的時候那時他大約二十歲出頭 甚至才十八、九歲 他眼中第一次看到紐約這樣一個真實的城市 他以前是在電視或是書本上看到 他裏面有講一個 他當天晚上其實非常疲倦而且恐懼 他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可是他自己一個人 就到夜裏街上去逛 就突然發現他的小旅館的旁邊有一個 專門放法國電影的電影院 那他就想要說他從前 那對他是一個很巨大的一個震撼是 那個東西從前法國電影對他來講只是當時 我忘記那個書名字了 就是他當時讀一個法國的 電影學者寫的一本書 就是對所有法國經典片的一個介紹 可是裏面有放 他就講因為反差過大 照片的效果很差的那些劇照他去讀那本書 那本書就叫做電影 就是電影 然後他就 他因為有學者的性格 所以他對這些電影的脈絡 然後哪些重要導演
他嫻熟 如此嫻熟 倒背如流 恍若親人 可是他突然發現他在異鄉 然後是一個世界性的最大的城市 他第一次看到原來有一個電影院 真正活生生在放法國電影就是他真正進去看了一部法國片
我覺得這個畫面 或是這個小說段落 剛好可以某部分拉進來 我也許試著可能可以變成 我來講
我這一輩的創作者 在初習創作的時候 他可能面對 我剛才講到那幾個散落的光點 然後怎麼樣由這個光點而去延伸一個想像 那個想像是一個更龐大的一個 20世紀西方或是世界小說的一個龐大的一個地圖 我剛剛在外頭跟郝譽翔亂聊 有聊到說嘿 後來聊起這好像是一個共同的閱讀經驗 就是我們當時在二十幾歲 自己在學生時代自己偷練功的時候 那時候有一套光復書局出的
是盜版的 沒有版權的 它叫做世界小說家讀本 那一套還很貴 那時候我是用 好像騙了我媽媽錢還是什麼 就是有一套 一套大概有一百多本 後來好像也騙錢好像只出到六十幾本 後來就停了
然後又有第二波出的 就是他當時就會有一個分類 就是日本文學是哪些哪些 那是找李永熾編的
然後譬如說歐美的文學 其實它是一個有系統的介紹 然後他大概都會選一個作家最重要的作品
我覺得我是在那個裏面讀到福克納的聲音與憤怒 雖然他只是節錄兩章還是三章 然後我對日本小說的一個粗概的 一開始的分布 也是這樣從它這邊來 然後甚至一些當時可能因為歐美的作家是蔡源煌編的 所以他比較偏 他會挑選一些法國新小說 然後一些後設小說 美國的Jon Bars
然後一些後現代的小說 大概拉丁美洲也挑選 然後大概幾個 之後又有像允晨出版社吧 有一套也是世界文學選著 可是也是當時也是沒有版權的 當時也有非常多非常好的而且很多是第三世界的小說家 像什麼好兵帥克歷險記 當時我們對東歐的一個理解 然後像生死塵 雷馬克的戰爭小說 像蜂巢 西班牙小說家塞拉的蜂巢 然後像那個俄國的 就是它當時有一些非常厚的然後翻譯不見得好 它可能直接就從大陸盜過來的小說 可是這東西也被查 那當然後來陸續就有了 時報出版社有一個大師名作坊 那當然當時他們最成功就是米蘭昆德拉 然後還有後來的卡爾維諾
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譜系 我現在在講這個的時候 我開始想要拉進來 開始在講我今天想講的這一個 其中一部書叫做惡童手記 惡童三部曲 我不知道在座有沒有看了或是惡童三部曲 我先講它的第一部好了 惡童日記 它第一本有一個非常怪的狀況 它的敘事聲音是我們 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一個敘事聲音 在我的印象裏 我最早看到用我們當作敘事聲音或是敘事主體的小說是 福克納有一個小說叫作給艾蜜莉的玫瑰 是一個短篇小說 他這個小說一開始就是我們我們 我們其實是一個小鎮上的一群古惑仔 或是迌人 然後就是我們我們立刻很奇怪 他又不是我 他又不是他們 他是一個奇怪的群體 然後他們很像是一個窺視者 或是謠言的傳播者 他們是一個旁觀者
他們是一個集體的他者 他們在傳述一個故事 就是說這個小鎮上有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一個老處女 她住在一個大宅院裏 後來他愛上一個非常俊美的傢伙 可是這傢伙其實背著她在外面尋花問柳那最後這個男的突然不見了 那這個老處女就自己一個人生活 大家覺得怪怪的 那個宅院是封閉的 是不出來的 不出門的 很少出門 等到有一天她死去的時候 大家闖入 這個我們闖入到她的房間才發覺到說這個艾蜜莉小姐睡在一個床上 她的屍體當然是剛過世 新鮮的 旁邊有一具骷髏 就是那個當初那個男的 可能十幾年前 或是幾十年前 就被她毒死了 然後她就是跟著那個屍體就是一種愛慾的極度控制的形像 這個我們在 我們的這個敘事在 惡童手記出現的時候 它其實又不是那麼簡單 它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一個旁觀者 在藉由旁觀的畫面描述 在陳述一個故事他其實就在陳述他們自己的故事 他是日記或是手記 這陳述的是一個什麼東西 其實是一個匈牙利的在二次世界大戰的一個歷史 一個隱藏性的歷史 可是它用一個童話的氣氛 然後它的書寫的敘事的筆法還有語句 都是非常的粗糙 然後把所有現代主義式的繁複華麗的 充滿音樂性的 充滿象徵主義式手法的 或是說對位 或是說視覺經驗強烈的 全部都去掉了 它變成返璞到一種是我故意就是搞成一種文體 是像小孩子惡童 小孩子在寫日記的形式 而且它裏面有非常多的章節是 譬如說練習苦難 練習肉身的痛苦 他們兩個會 他會描述好像就是我們 似乎有兩個人就是我們互相會凌虐對方 就是我們互相會傷害對方 讓自己不會受苦 他們練習心靈的痛苦 他們會互相辱罵對方 讓對方感覺羞恥 他們會練習殘忍 他們去虐殺動物 然後不會讓自己
其實這後面有一個大傳統 這大傳統其實是 大概是十八世紀 西班牙的一個文類 叫做流浪漢傳奇 後來還有一個就是我剛剛講到的說 那個捷克有一個小說家叫哈維爾寫的好兵帥克歷險記 我們比較耳熟能詳的是德國的小說 諾貝爾得主葛拉斯的鐵皮鼓 或者叫錫鼓 這幾個小說都有一個特色是 他們的背景其實都是一個 曠日費時的非常龐大的 死傷非常慘重的一個大型的 像史詩劇的一個戰爭 跨國族的一個大型戰爭 這個戰爭的死傷殘忍 也有針對於這些戰爭 當時有非常大量的寫實主義式的小說投入 可是他們這個文類就是這個流浪漢傳奇的這個文類的這一個
這個主角通常是像一個白痴的小孩 或者是侏儒 像鐵皮鼓那個小男孩是一個侏儒 永遠長不大的一個侏儒 或是流浪漢、白痴 然後有問題的 頭腦有問題的 可是他們卻可以非常的沒有道德感的 非常奸巧而且沒有同情心的 可以透過這種痴兒 或是這種惡童 或是這種流浪漢的眼光 在看那個整個戰爭 用一個低仰角的角度 在看這個戰爭過程中 人類如何非常包括軍隊的裏面的 軍隊的意識形態 軍隊的模式 或是軍官的位差 或是人如何革命分子 或是甚麼 人如何虐殺同類人類怎麼樣虐殺同類 變成一個恐怖的暴力喜劇的東西 基本上這個惡童手記惡童三部曲裏面的這個惡童手記 基本上是這一個脈絡 是流浪漢傳奇這一個脈絡 可是他卻有一個非常奇怪的 就是我剛才講的一個體例的方式是 我們做為敘事聲音 第二個是這個我們其實他們是一種 我覺得就是一種 班亞明說的經驗的匱乏 他們基本上是一個回到了一個孩童的感知的狀況 所以他們其實是沒有背負了更龐大 其實你去查匈牙利的歷史 匈牙利是一個非常悲劇的我這邊有 對不起我可能又唸一下 因為匈牙利其實是 他是亞州唯一的 不是 他是歐洲唯一的亞洲人的後裔 他的國族背景非常的複雜 他大概是九世紀的時候 就是匈奴的一個後裔叫馬札爾人當時可能是不是被衛青、霍去病驅逐 就跑到中亞去了 他們當時有一些人是突厥人的後代 然後他們大概 我再唸一下 他們在十六世紀的時候 是被東方的土耳其統治 屠殺 然後又被西方的奧地利統治屠殺
他們在1848年的時候 在匈牙利的布達佩斯反抗哈布斯堡王朝 當時的奧地利皇帝是找俄國討救兵 也是進來屠殺 後來他們才跟奧匈帝國妥協 在1867年的時候妥協變成一個政府和議會獨立的匈牙利政權 他們是有一些跟 他們基本上是放在歐洲 可是其實他們卻有幾個特徵是亞洲人
第一個是他們的O型人的血統 O型人的比例很大 第二個是他們都有胎記 這個歐洲人比較少
亞洲人很多 第三個就是他們的姓氏 姓都在名字的前面 就有一些徵兆是 其實他們不是 他們是遷移的人 他們不是歐洲人 到了二十世紀的時候初期 就會發生幾個譬如說1920年 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國的懲約條款 舊奧匈帝國戰敗了 所以他們有 他們三分之二的國土被瓜分給周圍的國家 他們周圍也很怪 他們的南邊是南斯拉夫是斯拉夫人他們的北邊捷克也是斯拉夫人 然後他們的那個右邊羅馬尼亞 是古羅馬人跟其他種族的混血 然後他們這邊當然就德國 是日耳曼人
所以他們其實長期都有一個痛苦的歷史 尤其進到二十世紀以後是 我這樣快速唸一下 他1941年德國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 匈牙利跟德國是站在同一陣線 1944年納粹黨的蓋世太保 在他們的匈牙利境內大量屠殺猶太人 然後到了1945年德軍又戰敗 被俄國人趕出匈牙利境內 然後匈牙利共和國成立 可是接著那個俄國 俄共在裏面進行對異議分子的整肅然後遭到 他們後來有一個反抗運動 民族主義的反抗運動 就是被俄共整個血腥鎮壓 所以基本上這惡童手記的背景
其實是這樣一個 周邊的幾個大的國族 反覆來屠殺 滅族 混血 再離開屠殺 所以你就知道說什麼這個小說的敘事聲音用我們 而這我們其實是一對惡童 可是他們是雙胞胎可是在小說的第二部第三部以後 你又發覺到說他們可能根本是同一個小孩 他們是妄想症 人格分裂症 以為自己有兩個人 其實他們其實是一個人 那其實是一種 這東西剛剛在我在二十幾歲初讀惡童手記的時候 我並沒有想像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什麼後殖民論述的東西 可是那時候你大概可以 就可以看出它小說的脈絡就是 其實它基本上就是這個主體的內在的國族歷史的內在暴力感 他有幾種
你看他在這個小說裏面 一下子是他外婆教他們語言 一下子又跑來 他外婆是斯拉夫人 接著又是一個很帥的德國軍官 很喜歡他們 然後甚至對他們有戀童癖進來 然後對他們好 給他們好的東西 這小說最後最強的政治隱喻 就是它在結尾的時候 這對兄弟的父親突然出現了 父親是那一國人不清楚 他們騙他們父親 到他們待的這個童話的小鎮的邊界然後害那個父親去踩到地雷
最後那個父親被炸死了 然後最後一個非常強大的隱喻是 他們兩個一分為二 一個人踩著父親的屍體 跨過邊界到了鄰國去 另外一個留在國內 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一個斷裂那小說從第二部 第三部以後就失控了 就是在第一部的小說裏 本來是一個完整的我們 完整的一個主體 他們共同呢 有一片慘白的 空白的小孩狀態 惡謔的 沒道德的狀況去經過像日記簿的書寫 去學習
去做一個學習的動作 我剛剛講的班亞明的經驗的匱乏 他們基本上其實是 文體上的粗糙跟無感情是類似的 少年法西斯 這種殘瘧的惡童的東西 可是到了小說的結尾他們再扯裂成一半 然後小說的第二部就是留在 等於變半個人了 所以他變一個畸零的 只剩下一半的這個個體在講小說
小說第二部基本上是講一個手記的形成 我想這個部分我可能講太囉唆 我想這個部份我先到這裏 因為我在學院教書的關係 所以我經常看待小說 我都會用一個文學史的眼光或者是說我覺得所有小說的表現 都是跟它的時代背景 那整個時代的氣氛氛圍 其實是息息相關的 我從來不認為說這是可以分離開來的事情 說我大概比較傾向用這樣的態度去看待小說其實用這個態度去看待小說的話 我們就發覺一個滿有趣的事情 就是在這一次的最愛小說 就100小說裏面 那個標題 最上面那個標題是最愛20 所以經典其實這個辭彙 我覺得比較不適宜用來做為這一次的票選因為經典它是必須經過歷史的沈澱跟累積的事情 而且經典它又代表相當程度的權威 所以事實上我是比較不偏向要用經典這樣的詞彙 來述說這些小說 我只能說就是這次的最愛100小說的大選的一個選單其實是蠻有趣的 就是看到魯迅跟藤井樹擺在一起的時侯 我也覺得是一件蠻有趣的事情 這大概也代表說我們這個社會就是 真的是青菜蘋果各有所愛 就是這是一個多元化社會的一個表現但是我只能說這是我們此時此刻所選出來的結果 它到明年可能就不成立了 這份選單就不成立了 所以我們要是拿這個角度來看的話 我們會發覺今天我們有興趣要探討
我跟駱以軍要探討的幾本小說 其實我們是 我覺得也蠻幸運的 就是我們所挑選的這幾本小說 真的是在我們的創作或閱讀歷程裏面 我覺得都發生相當重大的影響甚至成為我們自己創作上的一個 怎麼講 創作的聖經吧 比如說百年孤寂這本小說好了 百年孤寂這本小說 我發覺它真的是太有用的一本小說 它真的不只好看 精采跟有深度之外我覺得它對一個創作者 就是假定有心要創作的人 百年孤寂絕對是一本 有點粗俗的話 就是大補丸啦 就是你真的你翻開它
馬上可以給你許許多多的靈感的來源 那這是百年孤寂一個 我覺得這是寫作必備的葵花寶典
這本小說出版的時候大概是我在唸大學的時候吧 我記得那個時候 那個年代我也算一個文藝青年 當去聽張大春的演講的時候 假定我沒有記錯 他說他把那本小說就是連看了十次那個當然對 比如說對於張大春的寫作影響是很大的 所以我覺得這本小說確實是必備的一個經典 那像香水還有惡童日記 以及過於喧囂的孤獨 過於喧囂的孤獨是最近這一兩年才出的捷克的作品 我想確實都對於我們寫作上有很大的啟發 那這個啟發是什麼呢 我們也看到這次的選單上面 其實它把那個西方的東西 區分成兩類出來 一個是西方經典 一個是西方當代那我們就問說當代是什麼東西 當代其實就是指20世紀之後 一直到現代的一個西方世界的文學作品 它很顯然跟傲慢與偏見啦 或是基度山恩仇記 我們就覺得好像是一個 已經是不存在的那個世代的那個東西
好像跟我們這個世代 這個時代啦 應該講這個時代 好像有一個距離存在那邊 它雖然仍然 是一個非常好的經典作品 剛剛講有一個距離存在這邊 就是經典跟當代我們為什麼要把它區分開來
也是因為我們覺得這兩塊的東西 事實上它的個性是非常不同的 我覺得當代的小說 它大概要處理的一個最巨大的問題 也就是西方二十世紀 或者是說整個人類二十世紀他有一個前面 那個十九世紀都沒有的特色 不過這個特性當然從十九世紀就開始萌芽的 就是所謂一種 其實當代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字眼 我們一般大概會偏向用現代 就是modern這個字眼現代社會的出現
現代世界的誕生 現代世界的誕生它當然跟現代主義是很有關係的 不過我很簡單地講一下
就是現代社會的誕生 它大概導致了整個人類的心靈跟之前 之前的十九世紀以前的人類心靈
有一個什麼巨大的變化呢 就是首先我們要面臨到一個世界秩序的一個巨大的崩解 革命的發生
秩序的崩盤 我想台灣這幾十年也在面臨這樣的事情 其實從八0年代開始 應該是說從民國七十六年 就是1987年社會解嚴之後 我們可以看到政治就是當然非常的政治活動非常的蓬勃 但是政治活動蓬勃的結果 就是小說就賣的很慘 就是小說的銷售量 真的是完全沒有辦法跟70 就是跟民國75年以前相比 真的是很巨大的落差 民國75年以前小說隨便一出版都可以賣到萬本以上 那現在小說大概賣的最好是駱以軍 真的是只有兩三千本 真的我是說一般的 真是很可憐
就是文學人口變得非常的稀少 為什麼呢 真的我們必須要承認就是新聞 電視新聞都比小說好看
沒有人可以預測到說 居然投票前一天會有一個槍擊案 然後投票那一天 我真的昨天看開票看到快心臟病發作 然後我覺得每一台電視新聞 我都覺得它在造假因為他們會灌票數嘛 它們要讓自己的票數累積是最前面的時候 所以他們都會灌票數 所以你覺得不能信任 每一台新聞都是假的 那到底現在真實的情況是什麼 然後又是如此接近的時候我就覺得 所以我就一直想說今天會有人要來聽小說嗎 反而是我那個從政的朋友在安慰我 他是說 是列寧嗎 列寧說那個 我不知道 這是他說的 他說托爾斯泰的小說比任何的政治更加的重要因為他代表的是整個俄國人心靈
那整個民族的靈魂在托爾斯泰的小說裏 是他這樣安慰我 他說小說要比政治更重要 我覺得很奇怪 怎麼一個從政的人反過來安慰我這樣 不過真的很謝謝各位我今天給予我小說的信心 確實在台灣社會太激情太波動 以致於我們沒有辦法說 好像好好的沈澱心靈 來面對說那麼我們這個島嶼的靈魂到底是甚麼 那個深處的靈魂到底是什麼我們都太著眼於表面的 波動的 變動不羈的現象 我們太急於去改變某種東西 以致於我們好像沒有辦法安心下來 去思考這個島嶼的生存的靈魂 他的過去 他的現在跟他的未來那個東西是什麼 幾千萬人在這個島嶼上面 他們活著
他們心裏面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他們的命運是什麼 我覺得我們好像一直沒有辦法 沉下心來去思考這些問題 那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 可是我一想到連我都這麼激動我就覺得好像覺得可以原諒的 我今天我深深的可以體會到 在七0年代 台灣鄉土文學的年代 為什麼很多人拋棄文學
去從事革命 去從事政治的運動 王拓 我們的立法委員王拓 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在鄉土文學運動的年代 他是寫小說的 可是他們後來投身革命 然後三0年代就中國大陸五四運動的那個年代裏面 很多人後來也放棄文學 實際的去參與共產主義革命 我現在完全可以體會他們的心境
他們覺得文學太慢了 革命比較快這樣子 這個東西其實很不好 造成中國跟台灣 我覺得文學一個很巨大的損失 我們反過頭來看西方 我們就會發覺 這些西方的偉大的作家他們大概都是可以穿越這些變動不羈的一個表面 然後去作一個 去對這整個人民的集體的命運 去作一個深沉的思考的 也就是說穿越這個二十世紀 二十世紀其實是人類史上一個我不是歷史學者 但是我想我也可以說 當然是人類歷史上 變化最為快速的一百年 不要說一次世界大戰 二次世界大戰
它造成的是整個世界的版圖的重組 再來就是工業革命 資本主義 這些東西 它導致了我們的階級的流動的狀態 還有就是我們整個科技的快速的發展 他導致了我們真的就是日新月異今年就跟明年不一樣的情況 資本主義的一個遊戲 他也漸漸的 甚至比如說民主制度這個東西 他也漸漸可能在摧毀一個東西 就是我們對於所謂公理跟正義的信心 我們開始對於人類的存在產生巨大的懷疑 我們開始對於整個社會的秩序 產生一個巨大的不信任的感覺 甚至我們覺得這個世界在一個快速的墮落跟沈淪當中 我不曉得有多少人像李遠哲院長一樣 覺得我們在向上提升不過我想大家好像普遍的瀰漫著一種比較 就是這整個二十世紀 我講的是大範疇的 就是二十世紀的世界 它可能有一種新的一種 一種毀滅的力量它逐漸的在擴大 這種悲觀的情緒其實在十九世紀 就是所謂中產階級跟資本主義 這個東西越來越強大的時候 十九世紀就已經發出了這樣一個憂鬱的這種悲歎 我最近讀一本小說 福樓拜的小說 福樓拜 就是包法利夫人的作者福樓拜的小說 他這個小說是最新 台灣剛出版 中文翻譯本的 簡單的心 這本小說的前面就是有收錄了一些
他跟喬治桑 喬治桑是十九世紀法國的一位女詩人 她也是一個貴婦人 她跟蕭邦什麼都有很深厚的感情 在福樓拜寫給喬治桑的信裏面 他一再而再說 這個世界在墮落在沈淪當中 然後他對於這個世界的快速庸俗化 我們不可否認二十世紀在整個世界 確實在邁入一個快速的庸俗化的腳步 他對於這個世界的快速庸俗化 他感到憂心忡忡 所以後來福樓拜他自己就非常孤僻的躲起來
他不願意再去見到這個庸俗的世界 他不願意再去面對這個庸俗的世界 令人作噁的媒體
那些腦滿腸肥的銀行家 還有政客 他不想再去看到這些東西 所以他把自己關起來
然後拒絕去面對世界 我在想 當我在看到福樓拜 十九世紀的一個作家 他的這種憂心忡忡
我發覺到了今天 這個世界還是一樣 令人作嘔的媒體越來越多 對不對 然後政客越來越猖狂
然後銀行家也是越來越無孔不入 所以我在想整個二十世紀的世界 正面臨這樣子的一個 我們說人類的一種信心的一種巨大的危機 那麼我們看到一些作家 他們在這邊試圖為這個混亂的世界的秩序 提出他們深刻的思考 那麼我們就是今天要談的這幾本小說 比如說百年孤寂 比如說像香水 過於喧囂的孤獨 還有惡童日記 這是我們今天比較想要FOCUS的幾本小說其實這幾本小說 我們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 雖然它是西方的經典 可是我們會發覺這幾本書 其實嚴格來講不是那麼的西方 它不是英美 我們通常在將西方的時候 我們的概念比較是英美是主流的英國 美國 尤其美國絕對是二十世紀的西方的主流 可是我們會發覺這些小說都不是 百年孤寂是拉丁美洲 很顯然拉丁美洲絕對不是一個 所謂英美文化的或西方文化的中心 香水是德國這德國當然我們可以說 它算是歐洲的一個文明的中心 可是他絕對也不是二十世紀的一種主流的西方勢力
過於喧囂的孤獨是捷克 他是共產主義的世界 惡童日記 匈牙利 他也是東歐的一個世界 也就是說我們發覺非常有趣的就是 二十世紀的西方當代文學 其實真正在發光發熱的不是在英美這個主流的地區 反而是在一個邊陲的地帶 這些邊陲地帶的小說 他們所展現出來的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 他們在對這整個二十世紀的一種主流的思潮跟一種秩序 在做一個重新的反省跟批判比如說他們可能都含有某種程度的共產主義的思想 重新要去釐清資本主義在二十世紀 對人類帶來的是什麼東西 比如說他們也可能期望藉由 比如說百年孤寂 拉丁美洲 他們要藉由印地安的神話一個逝去的傳統 重新去反省這整個西方的文明 那像香水跟惡童日記這樣的作品 更是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 他對人類的戰爭 一個集體的暴行所作的一個反省 這些作品裏面 我覺得也蠻有趣其實這一點可能跟駱以軍有關係的 就是我們發現這幾個作品 他們的主角人物 其實都是社會的邊緣人 比如說像百年孤寂裏面就有吉普賽人 或是革命家 革命家其實是社會的邊緣人
因為革命家就是 就在社會邊緣流竄 要去重新反撲這個社會秩序 反撲當政者的這樣的人物 百年孤寂裏面充滿著這樣的一個革命家、流浪人、馬戲團班 這些都是非常邊緣人的角色那像香水也是這樣的一部作品 他寫的那個葛奴乙 他裏面也是一樣 他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 他是一個跟周圍的人都不一樣的人 然後甚至於他形容他自己說 他是一個扁蝨 就是一個蝨子一個 怎麼講
不是那個很巨大的獅子 是跳蚤那個蝨子 他形容他是一個壓不扁的扁蝨 在社會的邊緣殘存生存著 然後隨時就要反撲這個世界 過於喧囂的孤獨裏面的主角也是一樣那個我是一個躲在一個廢紙的機器 機器的回收廠裏面 整天就躲在那裏面 然後拒絕 從不與外在的世界溝通的這樣的一個人 而它在小說裏面出現的一個女主角 我們很勉強可以說是女主角那個人物也是妓女
吉普賽人 這樣的一個角色 惡童日記更不用說了 大家看那個書名就知道 惡童 其實就是剛剛駱以軍說的 流浪漢小說的那個傳統 我們看到他們就在描寫一個社會的邊緣人藉由這個社會的邊緣人角色 去勾勒出這二十世紀 人類的這種科學 文明 民主 這個都是表象 在這個表象底下
所蘊含的一個巨大的一個幽暗的心靈 那幽暗的心靈是什麼 那我會發覺就在這幾本小說 其實它在相當程度裏面 都在開發這個東西 就是假定我們要 就是把這個社會的表象比如說我們現在覺得 就是社會是越來越進步 科技愈來愈使我們的生活得到改善 我們的經濟也蒸蒸日上
可是他們要說的是 在這樣的一個表相底下 它可能蘊含的是人類的心靈的另外一個層面
一個黑暗之心 幽暗的心靈 那這也讓我想到康拉德的小說黑暗之心 它就是一個二十世紀的一個人類的預言 一個巨大的預言 那在中國的作品裏面 事實上我們在中國的二十世紀的小說裏面
我們看到這個對人類心靈黑暗面的描寫 其實是比較稀少的 我覺得魯迅可以算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位 我們今天覺得魯迅之所以偉大 其實並不在於說魯迅他在那個年代裏面他對於整個中國的民族性 作一個深刻的反省 比如說阿Q正傳這本小說 我們每次想到魯迅就會想到阿Q正傳 想到阿Q正傳我們就想到 阿Q正傳他代表的是我們民族性的性格我們整個中國人民族性的性格
可是魯迅的小說 之所以到今天仍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經典之作 不在於此 我覺得魯迅最偉大的地方 就是他具有一般中國作家 一個非常難得的特質 就是他碰觸到了人類心靈的幽暗面這點其實在阿Q正傳裏面是比較看不出來的 你們要是去看他的徬徨跟吶喊 是他最重要的兩個短篇小說集 還有他的一本野草 那你就可以發覺到 為什麼魯迅他跟其他那五四時代的那批作家
像徐志摩那些人 他之所以不同的地方在哪裏 就是他碰觸到人類心靈的巨大的幽暗面 而他碰觸到這個巨大的幽暗面的時候 他對二十世紀的現代 現代這個東西他其實是抱持一個比較悲的觀態度的 他抱持的是一個比較悲的觀態度的 接下來還有那些小說 就是在中文的小說裏面 還有那些小說 我覺得可以跟這些小說 就是說百年孤寂或香水這些小說相比擬就是去抒寫人類的心靈的幽暗 二十世紀的一種隱藏在這個事物的表層底下 那個巨大的幽暗的集體的心靈的 我覺得大概在中文的小說裏面 大概就是台灣的現代的主義的小說 像王文興的家變白先勇的孽子 你看我們在描寫的 就是屬於一個幽暗的心靈的世界 我覺得很可惜的就是 事實上中文的小說在這方面著墨太少 發揮太少 而我們反而是在這些西方的作品 比如說像百年孤寂這樣的作品香水這樣的作品 我們看到了他們對人類心靈世界 有一個非常深入跟透徹的一個剖析跟理解 我補充一下就是 我覺得這個觸及到人類心靈幽暗面 然後也都奇怪從邊緣者的角色其實像白先勇的孽子 他喜歡就是從邊緣人的角色去出發來描寫的 當代台灣小說裏面 還有幾個很重要的代表
一個就是坐在我旁邊的駱以軍 他的小說就是標準的流浪漢、惡漢的小說 大概跟駱以軍可以相提並論的 還有武鶴 武鶴先生 其實他們都同樣都在書寫這個東西我覺得其實駱以軍等一下或許也還可以再說一下 因為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這種幽黯心靈的例子 當然還有一個作家 我覺得現在大家比較遺忘掉他了 就是是施明正 施明德的哥哥施明正的小說 其實是非常精采的 他藉由這種邊陲的這種書寫 然後去書寫那個暴力 去書寫黑暗 我覺得在這方面 他其實在台灣的文學史上有相當出色的一個表現 在描寫這些心靈我剛才一直從邊陲去反撲一個秩序 去反撲一個主流 從邊陲去 甚至去重寫這個世界的面貌 我覺得香水裏面有一個段落 是非常好的例子 就是在他的小說裏面 有一個段落是非常的有意思的他這個段落裏面的描寫 其實也碰觸處到二十世紀小說的一個核心主題 這個東西是過去十九世紀小說沒有去討論的 就是語言的問題 語言 我們可以看到二十世紀很多小說 喜歡去著墨在語言的問題百年孤寂什麼都有這樣的例子 在香水裏面 葛奴乙他是一個靠嗅覺去認識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他在裏面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描寫 他說一般的語言沒有辦法來代表 葛奴乙靠嗅覺去蒐集的這個的概念也就是說語言是有限的 而事實上我們的感官是無窮的 所以他說這個葛奴乙他走在路上 他覺得每一秒鐘這個世界都在重新的組合
因為都有新的氣味誕生 所以每一秒鐘這個世界都在變化 再形成新的整體 可是在語言裏面它只有一個概念 比如說煙 我聞到煙的味道 但事實上我聞到煙的這一秒鐘的味道跟下一秒鐘的味道已經不同了 但是我們的語言裏面 只有一個字可以去形容 就是煙 那他說還有所謂的土地 風景 空氣 每一步路每吸一口氣 事實上都充滿了別的味道 因為許多不同的特性而充滿了生機
所以葛奴乙覺得我們這個世界 不能夠只用這些呆板的語言 這些字眼來說明而已 由味道來察覺
就是由這個嗅覺 來察覺世界的豐富性 與語言的貧乏 我們人類的語言其實是貧乏的 與這個語言的貧乏其實是不成比例的 語言這個問題其實很有趣 就是百年孤寂裏面其實也提到這個問題
就是所謂命名的問題 唐諾的文字的故事裏面 他不是有引馬奎斯百年孤寂的一句話 那時候萬物都沒有命名 對不對 然後人們都可以任意用手去指 而我一旦為它命名的時候我就賦予它一種概念了 而當我為它命名的時候它才存在著 當我不為它命名的時候它就不存在了 我覺得這個很有意思 這可能是百年孤寂裏面一個非常迷人的一個段落 百年孤寂裏面的那個段落它寫的就是說 全鎮的人都得了失憶症 就得了失憶症 失憶症是什麼 失憶症就是我忘了怎麼去使用語言 失憶症的人他還是知道什麼是甜什麼是鹹 只是他忘記要怎麼去表達 就是甜跟鹹這個語言它代表的是什麼概念所以它裏面的人 那個村子得了集體的失憶症 比如說水 我忘了就拿給我 就說不出來 所以他們就想一個辦法 就在這邊貼一個字 就是水對不對 所以以後我一看到了 我雖然忘記它叫什麼名字但是我還可以說水拿給我 可是到最後他們連水那個字是什麼 他們都忘記的時候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行為 就是連水這個符號都忘記的時候 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去指稱這個事物了他們就真的陷入完全的失憶當中了 所以那是百年孤寂裏面一個非常迷人的段落 就是用這個東西來講這個語言 人類的敘事 人類用語言去指稱一些他們有感情的事物 所以語言這個東西其實在二十世紀起了一個驚天動地的一個變化 我們也才從此發現 原來這個世界是可以虛構的 就是用語言去構造而成的 或者是我們是活在一個用語言構造而成的一個世界 這裏我就會跳到另外一本書就是過於喧囂的孤獨這本書裏面 因為過於喧囂的孤獨這本小說裏面 它非常有趣的就是 這個主人翁他是不跟外在的世界聯繫的 他整天就是關在他自己的那個廢紙處理工廠 那是所有全國的書都是送到那邊去銷毀的所以他每天就是與這些書 與這些語言 這些文字為伍 那他在那邊 他其實他在閱讀的 就是人類的巨大的對這個世界的一個虛構 就是我們覺得什麼的東西是存在的 什麼東西是不存在的這些東西都是透過語言來指稱 而這些東西就是變成我們的心靈 我們的記憶 這個講起來有點抽象 不過我想其實這跟我們後來 二十世紀後半 我們經常在小說裏面 經常很喜歡使用的一個元素就是比如說百科全書 比如說圖書館 這個圖書館這個元素 也就是過於喧囂的孤獨裏面的這個元素 其實是都可以是聯合在一起看待的 我們藉由這一本本的書 去看我們這一代代的人怎麼去虛構這個世界怎麼去認知這個世界 而我們的認知的過程裏面 其實又隱含了 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情感起了一個什麼樣的變化 我發覺圖書館這個元素 後來成為一個很多小說裏面 經常都會喜歡去使用的比如說像過於喧囂的孤獨裏面的廢紙工廠
其實就是一個圖書館 還有村上春樹 我發覺村上春樹很喜歡運用圖書館 他的世界末日與冷酷意境裏面 就是有一個圖書館 就是在他的那個 世界末日的那個世界裏面那他用什麼去讀呢 他的圖書館是什麼呢 是一個一個的頭骨 他去讀那個頭骨 因為其實我們的人 我們的意識 我們這個頭其實就是一部書 對不對 所以他是去讀一個一個的頭骨那個骨頭 這本書裏面它告訴了我們什麼 那這本書裏面其實就是一個人對於這個世界的想像 他的構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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