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台灣文學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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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年代的農民文學裡黃春明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尤其他與王禎和的出現,使得鍾鐵民等少數人對於農村與農民的創作顯得並不是那麼地孤獨、寂寞,雖然他並不是只以農民為刻畫對象。但是在影響力方面,顯然黃春明是大得多,當然也由於這些作家的搖旗吶喊,為七○年代的農民文學復興,奠下了雄厚的基礎與伏筆。農民,是黃春明的題材之一,黃春明的農民小說基本上來自於他親身感受過的農村及他所接觸過的真實人物為主要背景。我們可以看出這是寫實主義反映現實的歷史傳承,在那個沒有鄉土小說之名的時代,黃春明把他的小說定在自己所熟悉的農村人物及事物上,對於臺灣農民小說的發展史而言,有繼往開來的貢獻。也由於他在六○年代的小說,都是取材於一向被人忽略的,在土地上真正的主人寫作,以小人物的觀點去看世界,對於爾後的鄉土文學運動有直接而強大的作用。

黃春明真正受到臺灣讀者注意的是一九七四年三月兩個自選集諸如《莎喲娜啦‧再見》及《鑼》的出版。除了前述的作品外,黃春明出版的小說集較重要的有:《兒子的大玩偶》、《小寡婦》、《我愛瑪莉》、《蘋果的滋味》等。從黃春明的小說作品來考察,我們發現他的小說題材所觸及的範圍相當廣闊,對主題的開掘也十分深刻。不過我們仍然可以從其作品中觀察出臺灣農民在戰後至六○年代生活的軌跡,特別是黃春明宜蘭鄉下的農村,那時農村的教育並不普及,農民雖然窮,但是對於不合理的現象也不會思考,更遑論什麼抗議了(此顯然不同於七○年代後宋澤萊與林雙不等人筆下的農民,像宋澤萊筆下的農村人物如笙仔及貴仔,基本上曾受過高中教育,而且也能發出聲音表示細微的抗議)。由黃春明刻畫農民的小說作品中,個人認為以《溺死一隻老貓》及《青番公的故事》較具代表性。《溺死一隻老貓》裡,我們看到了文明進入鄉村後,老一輩農民的反應。這篇小說,描寫臺灣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後,距離大都市七、八十公里的農村街仔,受到新潮流的衝擊。迷你裝也在農村小妹的膝蓋上二十公分的地方展覽起來,阿哥哥的舞步也在此地年輕人的派對裡活躍。面對這種新潮流的作風,原來純樸的農村一時是難以接受的,上一代的農民遺老們,不僅看不慣,而且像抵抗瘟疫一樣地反抗著。街仔附近的清泉村,由於商品經濟的腳步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伸延,使得這個農村湧進了醫生、教員、商人、職員等不同人物,他們先是每天到村中的清泉去泡泡身子,後又積資三十萬台幣修游泳池。黃春明以游泳池的興建來象徵文明的入侵,引起傳統風俗習慣的抗拒來刻畫農村的變化。以阿盛伯為代表的牛目伯、蚯蚓伯、阿圳伯等人成了反對建游泳池的最基本隊伍,他們顯然代表了農村即將式微的的傳統保守風俗習慣。他們認為「當游泳池開放的時候,那些來游泳的任何人,不管是男的女的,只穿那麼一點點在那裡相向,......我們清泉向來就很純樸很單純的,這麼一來不是教壞了我們清泉的子弟?把我們清泉都搞濁了嘛!」、「再說,讓龍目看了這些不正經穿衣服的男女也是不好的,這樣地龍整身都會不安起來。」愚昧和迷信點出農村抗拒文明的原因。但是老農民們的行動並沒能阻止游泳池的開工。當老農民們無法對抗時,不會游泳的阿盛伯把衣服脫光跳入游泳池,當被抬起時已經死去。作品的名字《溺死一隻老貓》其實「老貓」二字就帶有輕蔑的意思。我想黃春明並非站在老農的立場,而是對於農村在接受文明初步洗禮的陣痛中,一種無可奈何的感慨。作品的結尾處採用對比的安排:「當棺材經過游泳池前,四周的鐵絲網還是關不住清泉村的孩子偷進去戲水的那份愉快如銀鈴的笑聲,不斷地從牆邊傳出來......」,黃春明著重阿盛伯對社會發展與歷史前進之不相適應,可以說刻畫得活靈活現,黃春明的諷刺藝術不是輕佻滑稽可笑,而是篤實深沈,使人欲笑無聲,卻也欲哭無淚。此外,黃春明也刻畫了農民對土地的熱愛與執著,雖然土地的價值已經隨著時代的轉變而起了變化,但是青番公這個老農仍然對土地愛之如命。在《青番公的故事》裡,黃春明傳達了農民從苦難中鍛鍊出來的一種堅韌意識,從青番公的形象刻畫,黃春明對於鄉下人物還是給予相當溫馨的感情,我們不難從他對於都市人物不留情地批評比較下體會出來。
轉載石弘毅
http://ws.twl.ncku.edu.tw/hak-chia/c/chioh-hong-ge/sek-su/ch-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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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由於環境的關係,使得臺灣的農民文學幾乎斷絕,所幸當時有一些作家能從日文轉換到中文,他們就是以「文友通訊」做中心,互相交讀作品,評介論述,藉以連繫和切磋砥礪的一群青年作家。一群在戰後初期的臺灣文壇,留下了佳話和重要文獻的作家們5。五○年代,在語言的轉換時期裡,突破語言的障礙,奠下臺灣文學基石的,就是這一群作家。他們在「反共文學」霸佔文壇的時代,留下了許多鄉土味濃重的作品。自然那是在與「退稿」搏鬥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的成果。「文友通訊」的作家群裡,最早離開人世的,就是「倒在血泊裡的筆耕者」鍾理和。由於鍾理和戰後才回國,因而他見證了戰後至六○年代之前的臺灣農民生活,冥冥中也延續了臺灣農民文學的香火。

五○年代,在「戰鬥文藝」、「鴛鴦蝴蝶派」文風高漲的塵囂中,鍾理和的農民文學,的確具有其特殊的歷史意義。從鍾理和的作品來觀察,他的作品所反映的年代,顯然是日據末期至臺灣土地改革完成初期的臺灣農村狀況,特別是其家鄉美濃一帶。如果把鍾理和的每篇作品的場景連接起來,不難看出一九一五至一九六○,以農民為主題的典型農業社會。當然,以鍾理和的成長背景來看,其所以寫作農民文學,似乎是極為自然的事,也幸好其接受文學薰陶的背景,使得他能夠克服光復後語文轉換的困境,留下可貴的文學作品6。然而,鍾理和在其作品中,到底蘊藏些什麼意義呢?透過時代背景的交錯研究分析,或許會有所收穫。在鍾理和的時代,最為重要的一些事件背景,不可能不對他有深刻的影響。一是「二二八事件」及爾後的白色恐怖,另外與農民最為息息相關的,莫過於當時國民政府的土地政策。鍾理和的反應如何呢?我們不妨從他的小說中來加以探討。

鍾理和對於臺灣農村及農民生活的描寫,大抵屬於其一九四六年回台後之作,當然這些作品隨著文筆及生活經驗的歷練,是越來越成熟了。如果從作品中的時代背景來觀察,大致可以分為日據時代、光復初期及土地改革時期。這些階段的農民分別經歷了時代的變革、土地所有制度與生產體系的變遷,鍾理和是以怎樣的文學筆法,來記載這些農民呢?若以時間背景來觀察,鍾理和的《笠山農場》(原題為〈深林〉)初稿完成於一九五五年十二月,然而從內容來看,似乎又是以日據時期為背景,而反映臺灣戰後農村景況的〈故鄉〉四部,卻成稿於一九五○年至一九五二年間。文學畢竟不能完全等於歷史,特別以文學作品來觀察歷史,更是不能以純歷史的「年代」觀點來觀察。

《笠山農場》是鍾理和重要的小說作品之一,它的重心擺在一對男女因同姓相戀,遭到舊社會反對的過程。這本自傳性濃厚的作品,是鍾理和另外一篇短作〈同姓之婚〉的擴充與衍生。雖然作者並沒有明顯的說明時代背景,但是書中出現的一些名詞,諸如「庄役場」、「郡役所」(約等於現在的縣政府)等機關名詞,我們不難推斷時間應是日據時期,這部作品顯然是鍾氏回台後回顧性質的作品,但是從內容我們可以看出日據後期,臺灣農村農民的生活狀況。從內容來比照鍾氏的生平、時間也大致吻合,陳丹橘推斷大致在一九三二年前後,發生在高雄美濃偏遠的客家農村中的愛情故事。不過,鍾理和出生於一九一五年,推算起來,應該大約在一九四○年前後,較為可能。由於鍾理和把《笠山農場》的焦點放在以他親身經驗的愛情故事寫下這本自傳性濃厚的作品,以個人的生活來敘述的小說,較少能反映社會及民眾的生活,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看出當時的農民雖然無法像地主劉少興那樣的「農場」經營方式,也沒有自己的地,但是我們也看到了知足常樂的農民,寬大為懷的地主,其間和諧相處,一幅農村樂融融的景象。這情形,使我們聯想到賴和、楊守愚、呂赫若筆下的那群徘徊在飢餓線上的佃農,地主橫行鄉間的惡行惡狀,同樣的時空背景,《笠山農場》中的農人,過的是「桃花源式」的生活,沒有階級對立、利益衝突(唯一的糾紛,是與另一地主何世昌的地界之爭),這似乎令人匪夷所思。或許作者的本旨是要描述同姓之婚,又不是探討農民如何活下去的問題,牧歌式的愛情配上太古先民的恬靜生活,不更相得益彰?但是,作者這種沒有把當時殖民時代的農民是怎樣受到殖民者與地主的雙重剝削與支配他個人命運的舊封建思想,如實地揭陋出來,這樣的愛情故事可能顯得不夠深刻,變成通俗的羅曼史小說7。關於這個疑問?個人認為有二點可能:一是由時代背景方面來解說:誠如葉石濤認為的,鍾理和沒有發抒他對時代的反映是在「逃避什麼」8,如果從鍾理和所處的五○年代時空,當然不無可能(鍾理和的親兄弟鍾和鳴曾因「叛國」死於非命9),在那種肅殺的文學環境下,對某些敏感問題的規避,是很有可能的,況且為投文獎會所好,作者在內容的描寫上就不得不有所顧忌,否則,他不會在《笠山農場》的原稿,附有一篇短短的〈自序〉,序文如下:「出一部書,好像應該說一點什麼。事實上那是多餘的;因為作者想說的話,應該在書裏就已經交代清楚了,有什麼心願,有未了的事情,賢明的讀者會由那裏看出來,這裏又何須畫蛇添足?......」10,這篇序文寫於一九五九年的春天,而《故鄉》連作的「後記」寫於一九五○年左右,可以想見當時的政治環境的肅殺了。戰後,鍾理和雖然住在美濃的山裡,日子雖然夠平穩,可是在外面,時局並不頂安穩,社會仍然充滿不安和變數。相信理和先生在創作《笠山農場》的主要主題是以同姓男女所遭遇到的婚姻阻礙為主,但是「未了的事情」究竟為何?實在頗耐人尋味。另一種可能的原因,必須以心理學的理論來看,如前所提,《笠山農場》完成於一九五五年,當時土地改革,如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已實行數年,農民生活已有所改善(我們莫忘國民黨從大陸來台「革」臺灣地主的「命」,在當時是受到廣大貧農歡迎的,最痛苦的當然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原有地主),鍾理和又在一九三○年到中國大陸東北,然後在一九四○年才返台帶鍾臺妹前往中國東北,直到一九四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才又返台,當時日本戰敗,臺灣早已光復。換言之,他的體會並不深。由於他把重點放在他與臺妹同姓婚姻,並非刻意反映臺灣農民生活,因而可能將戰後的生活環境「投射」11到小說中,也就是說把日據時期的「事蹟」投射在戰後的「環境」,(土地改革初期佃農有了自己的土地,雖然還是苦,但是生活中有了「希望」,當然不同於日據時期)這是作者忽略的地方,然而既是「小說」,也就不足為奇了,如果以刻畫農村,《笠山農場》的時代性、真實性及直接性,實在未若《故鄉》連作,倒是對傳統婚姻觀念的質疑發人省思。因此,鍾理和的作品中反而以《故鄉》四部,較具歷史價值。

當我們讀理和先生的《故鄉》,對他描寫的旱災肆虐的農村,以及民生疾苦的情況,總會為之震驚。這是一九四六年(民國三十五年)理和先生返台,所看到的故鄉。《故鄉》裡的故鄉,滿目瘡痍,一片被乾旱蹂躪得面目全非的田野,一群吃蕃薯簽過日的親友,而愚昧迷信的農民,竟為了抗拒謠傳中,即將下降的「天火」的浩劫,瘋狂而愚蠢地放火燒掉辛苦栽培的山林果園,企圖將「天火」頂回......。知識水準的低落使農民們做了許多現在看似迷信,而當時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當鍾理和由原鄉回到臺灣後,恰好是戰後不久,是時臺灣農村元氣喪盡,加之風雨失調,先有水患淹沒田禾,次有旱災,連續二季不得蒔田,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因而謠言四起。農民幾近瘋狂地放火燒山,把希望寄託在神明身上,昔日機智、活潑、一道呼盧喝雉的夥伴,失落成「眼珠散漫無光,口角弛張而稍微歪曲著」、「有如一個白癡」,天災與人禍對農村的破壞是毀滅性的。四部作將乾旱得已龜裂的大地子民,瘋狂、粗暴、失去理智、墮落的一面觀察得非常透徹,清晰地表達了這些驚狂地奔離土地、失去本性的農民的窘態,不僅僅是文獻上的戰後初期臺灣農村最珍貴的一頁史畫,實在是由於它透視了農村內在的質變,以最獨特的方式記錄了人與土地雙向互動的微妙關係。鍾理和在《故鄉》中塑造了幾個人物,令人印象較為深刻。他們就是〈竹頭庄〉中的炳文、〈阿煌叔〉中的主人翁阿煌叔,以及〈山火〉中的無知村民。

〈竹頭庄〉為《故鄉》連作的首篇。這篇開宗明義的第一篇小說,以幾十年來未曾有旱災點明戰後天災的降臨。這篇小說的焦點在於小說主角的好友炳文。這一個鄉下知識分子在殖民時代是機智和活潑的,現在由於失業又沒有田地,變成靠詐騙謀生的行屍走肉。在這情節中,鍾理和指出戰前的知識份子,戰後已受到外來政權的排斥而失業,在飢餓線上徘徊,靈魂被扭曲,人的尊嚴蕩然無存,墮落而喪失道德的悲慘情況。此外,「竹頭庄」裡的農民食、衣、住、行的細膩描寫,使我們得知臺灣農民在戰後初期的窮苦生活;而〈山火〉是根據「竹頭庄」的七月降天火的謠言而發展開來的小說。因為有秋天天火會燒下來的迷信,所以有人在山裡到處縱火燒山。小說主角阿錚的哥哥說:「他們深怕到了秋天,天火燒下來,所以自己先縱了火,希望把秋天天火頂回去......我才不信有他媽的什麼鳥火......」。可是,阿錚家父子兩代耗盡心血所經營的一、二百甲山林,種有龍眼、枇杷、椪柑的果園都因有人縱火而燬於一旦。「光復」帶來的挫折、飢餓和鬱悶,使得臺灣人失去了人性,看不見前途的光明,只好藉縱火燒山的行為來發洩。他們喪失了理性,愚昧和原始性憤怒重新佔據了他們的心靈,他們變成盲目的獸類。怎麼樣的一種社會情況,如此兇惡地摧毀了他們生存的希望,使得他們看不見一絲絲光明?這難道只是迷信和飢餓嗎?並不是如此。這關係到改朝換代之際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層面的衝突和傾軋所造成的人們心理的根深蒂固的絕望和虛無感。至於〈阿煌叔〉這篇小說中的主角阿煌叔,他年輕時候是個體魄強健的做工能手。可惜,結婚生子後,他發現他越努力工作越難度日且一貧如洗。終於他放棄一切希望,變成懶人。他從勤勞的農人變成懶怠成性的虛無動物。「走近寮邊,便有一股屎尿的,經過陽光蒸曬的濃烈臭味迎面撲來。一群金蠅,嗡地飛了起來,......在又窄又陰暗的屋裡,兩道陰悽悽的發光體,正向我投射過來。一個男人(阿煌叔)隨便捲了條骯髒的被單在躺臥著。......」鍾理和描寫阿煌叔住居的這一段文章是臺灣文學史上未曾有過的慘不忍睹的逼真情況。叫人充份體會「窮」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阿煌叔的墮落和虛無,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也許是針對戰後不久的臺灣沒有土地的農民的絕望的最好見證。透過阿煌叔的眼睛來看,這塊土地是註定窮人永遠沒有希望翻身的地方。他只能以「懶」和「怠」來表示對這惡劣社會的憎惡和控訴。如果以時代背景來看,鍾理和在這反映的似乎是在臺灣實施土地改革政策之前的農村與農民。

《故鄉》應該是虛構的成份居多。但是從鍾理和一生的創作途徑來看,他的小說一向紮根於實際的生活裡,很少有浪漫或幻想的傾向而言,即使小說裡的故事和情節跟他現實的遭遇有些不同或改變,但絕對也是另一個「真實」。戰後長年的政治壓迫與恐懼,使得有光復經驗的老一輩作家噤若寒蟬,而缺乏此種經驗的年輕一代作家又無從著筆。而鍾理和的《故鄉》連作,除了能敏銳地捕捉到臺灣劇變背後的巨大不安之外,也充份反映出他的內心感覺與隱藏的沈痛的批判,細膩含蓄的筆調、體察入微的觀照,卻更深刻動人地令人低迴不已。這四個短篇的藝術成就,是戰後臺灣文學史上應佔有一席之地的卓越性佳構。這四個短篇都反映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時間的小說,有強烈的寫實感覺。由於美濃是客家農民祖居之地,所以這四個短篇反映的不但是光復後不久的臺灣社會的「共相」,同時也有美濃一地的「殊相」。承繼了日據時期新文學的農民文學傳統,從描寫客家農民光復後的物質和精神荒蕪的生活情況中,強烈地批判了所謂「祖國」所帶來的許多無形的災難。那隱藏的批判,極具控訴的傾向,有中國經驗的鍾理和深知戰後政治環境的「特殊」,不得不在這四個短篇發表的文章後寫下「後記」,辯解這只是光復時久戰之後元氣未復,連年風雨失調的短暫現象,後來臺灣變成「進步、富足、農村安定、民樂其生」的地方。「後記」充份表現了五○年代白色恐怖時期,臺灣知識分子即使說出真話以後,也不得不勉強寫了茍殘於世的懦弱與恐懼的心態。不過,這四個短篇最重要的,除去上述的幾個特點外,應該是在小說中處處流露出來的作家鍾理和,那深刻的人道主義精神。如果缺乏了這人道主義精神,縱令小說寫得多富於技巧,多真實,也感動不了人。在這四個短篇中出現了不少行行色色的小人物,從農民到農村知識分子都在內。透過鍾理和對於這些農民形象的描寫塑造,使我們對於光復後不久的臺灣農村風貌有一種活生生的了解。

從炳文、阿煌叔茫然失神的眼睛,我們不難讀出失去信心者心靈的不安、絕望;從瘋狂燒山、虔誠祭祀的村民身上,看到驚惶失措的人們不得不然的愚蠢、迷信......。這真實的一面讓鍾理和無法面對,基於人道的呼喚,鍾理和不得不「刻意塑造」出涂班祥這個代表希望的理想人物,作為個人及讀者心理的慰藉【如同笠山農場男女主角的結局也是經過修改,因而由悲劇成為喜劇】。從在其給鍾肇政的信上提到(民國四十七年四月十六日):「《故鄉》四篇都是悲慘的故事,難免使讀者沮喪,而我的本意,卻又不願如此,因此,在最後想給予一線希望。」12所以在〈親家與山歌〉這篇故鄉四部中最後的一篇小說。將主角換成涂班祥(他是阿錚青梅竹馬的好友)。在〈故鄉〉連作中,涂班祥是一個能適應時代環境的人物。〈親家與山歌〉中的涂班祥同太平洋戰爭末期的許多臺灣年輕人一樣,被殖民地政府徵調到南洋去當軍伕,僥倖保存生命回到故鄉。在故鄉等待他的曾經跟他通情有了他的兒子的寡婦,這寡婦已有年紀很大的拖油瓶。涂班祥把她和他全盤接收了。然後,運木頭賺錢。涂班祥顯然是胸有成竹,隨遇而安的人。由於他樂天知命。所以所有天災似乎也放過了他。因此他能天真的開懷唱山歌度日,他保持了青少年時代一貫的天真。鍾理和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他也羨慕涂班祥那樂天知命的生活。鍾理和在最後一篇裡寫道:「是的!到時那些衰老的、醜惡的、病態的、都會倒下,於是年輕的、健康的和正常的,便會像幼芽似的由倒下的枯樹下面茁壯起來,取而代之。」以真實性而言,〈親家與山歌〉顯然未若《故鄉》前三作,似乎為實現鍾理和心中的人道主義理想,否則當楊品純在與鍾理和討論《故鄉》時,鍾理和也不至於有「......又山歌(第四篇親家)可以刪去,也似以刪去為佳。.....」(民國四十七年四月十六日)13。從〈故鄉〉四部作,已經清楚地指出戰後歷經天災人禍浩劫的農村,因窮困已大量暴露了農村農民的變質與失態,而顯得醜態畢露了。當農村社會的優質消失了,農民「那致人死地的病源:貧窮、多子、無智、愚頑......」便出現了。戰後回到臺灣的鍾理和,發現昔日的故鄉人,躊躇滿志的夥伴或賭或懶,便得喪志、畏縮、墮落。〈故鄉〉指出迷信、賭博、懶惰,已使得故鄉變色,人性走樣、水潦、乾旱等天災,未必是真正的理由,人們因天災而變得暴躁易怒,行為不再理性和平,行事瘋狂,任由迷信遷著鼻子走,或任由怠惰之蟲去蛀蝕人心,試問,這是誰的錯?在鍾理和所描述的戰後初期的農民形象中,我們可以看到,雖然戰後臺灣滿目瘡痍,但是卻存在不同的農民形象。一是能夠安身立命,既不貪婪、逾越,也不坐以待斃的。例如《笠山農場》裡的巡山老人「山精」饒新華、〈老樵夫〉中的邱阿金,他們都活得自足自適,而且心安理得,這是一種典型農民的形象;而另一種則是代表農民的怠惰、絕望,無法適應時代惡劣環境的農民。像〈竹頭庄〉裡的「炳文」、〈阿煌叔〉裡的「阿煌叔」。也可以說,在臺灣實施土地改革之初的農民雖然仍是困苦,而當有了自己的土地後,雖然還是那麼困苦,但是卻是樂觀的,這可以作為實施土地改革之「初」的一種註解吧!

《故鄉》之後,鍾理和更源源不斷地,將他埋藏在虛弱身軀裡的熱情,投注在生活於周遭的農民身上。〈菸樓〉、〈阿遠〉、〈老樵夫〉、〈雨〉、〈做田〉......等,鍾理和關懷農民農村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鍾理和著作時期,臺灣的經濟起了變化,一方面戰後的經濟復甦,普遍地發展工業,韓戰帶來了東南亞商業的繁榮,臺灣進入了新的工業時代,國際貿易昌盛和農業商業化的重視,改變了樸素的臺灣農村的面貌。另一方面,人口增加和耕地開發,臺灣實行了劃時代的土地改革和三七五減租。這些歷史事實,影響到臺灣農村自然是廣大而且深遠的。鍾理和的文學背景自然離不開這種大環境,因此,他的反映也有一部份時代意義。臺灣農民大都是善良和純樸的,常帶著泥土味的悲哀和絕望,但卻又閃爍著生命和愛,在鍾理和的筆下,寫出的總是他們真摯動人的故事。臺灣實行土地改革後,在鍾理和筆下的農民,他們是怎樣的面貌呢?鍾理和的小說裡,描寫貧窮農民生活的地方很多,他毫不顧忌的寫出貧窮的農村生活,受物資缺乏困擾的許多善良的農民,卻仍勇敢地活下去,勇敢地掙扎。例如〈老樵夫〉「邱阿金」、像牛一樣勞動的女人「阿遠」,是〈菸樓〉裡把自己綁在命運之繩上的「蕭連發」。在〈阿遠〉裡,他寫農民珍惜牛屎為肥料,用手,用帽子來捧它回家,「我自背後看著她那佝僂的背影,不禁為這些為生產而傾注全力,在生活上卻所求甚少的農民而深深感動」(〈阿遠〉)。特別是在〈菸樓〉中,鍾理和很詳細的描寫二代間的貧窮。他描寫農人蕭連發的上一代由於沒有自己的土地,雖然辛苦工作,仍不得飽,後來,「我們耕作了將近十年的這塊田,卻被頭家收回去了」農民要耕種,但沒有田地,那一種致命的痛苦,這是一個多麼悲慘的事實:「父親終其一生,無日不在想田,為想獲得一角田而鞠躬盡瘁。父親的生涯,並不比一條牛享過多少清閒。但是無論他多麼想田,而且耕一輩子的田,到他最後嚥下一口氣,卻依然一份田也沒有。」這是一個農民的哭訴。然而,自從實施耕者有其田後,「現在,很幸運的,我已承領了一甲多的田,再過幾年繳清地價,就完全是我自己了,我們的生活已經安定,再不像從前那麼貧苦,也不再愁割起來的稻子會給頭家拿走了。」這是蕭連發的父親生前連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事情。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在那個時代,農村佃戶是擁護「土地改革」的,要求「耕者有其田」,這是一個歷史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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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九日兩天,美國向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並以大批飛機輪番對日本進行轟炸,八月八日蘇聯在消滅了希特勒後對日本宣戰,蘇聯紅軍迅速進攻駐中國東北境內的日本關東軍,很快將日本關東軍擊敗,攻佔了長春、瀋陽、哈爾濱等地。日本帝國主義在全世界人民強大的反法西斯力量終於放下屠刀。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昭和天皇「玉音」詔告臣民無條件投降。隨之日本政府透過廣播表示無條件接受波茨坦宣言,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結束,臺灣在歷經日本政府統治長達五十一年之久後,又重新回到中國的懷抱。

一九四五年十月五日,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及臺灣警備總司令部的前進指揮所在臺北成立。十七日,國府軍隊第七十軍分別搭乘美國軍艦,在歡呼迴響中,登陸基隆。臺灣承受日本文化影響雖有五十年,但對祖國仍然有強韌的向心力。但是,異族的大和文化之揚棄,與中國傳統文化之批判的再繼承,畢竟也不是短暫時間得以順利成功的。況且,戰後世界形勢呈現美國與蘇俄在東西方的勢力範圍爭奪戰,大陸本土更陷於國共長期對峙的戰亂,如此動盪的大形勢衝擊之下,臺灣的文化和社會的整合,自是更加複雜而困難重重。從政治層面上來觀察,陳儀接管臺灣的政策沿襲日人殖民政策頗多。而大陸官場的各種封建官僚習性,更令大部分憨厚守法的臺灣人民無所適從。再者,大陸之內戰,嚴重影響著彼時臺灣之經濟;臺灣的砂糖、米、煤各種物資不斷地運往上海,加以官商勾結、囤積而引起通貨膨脹,與民爭利的專賣制度,導致戰後臺灣的經濟生產,落入較戰前更混亂、困頓的景況。戰後初期的臺灣,經濟層面,只有少數能經營管理的資本家與中下級技術人才;政治層面,缺乏集結的民間力量對統治政權產生制衡的作用,確實難以在變遷中爭取到人民自主的高度自治。惟民憤民怨日增,甫慶光復未久,實已危機暗伏,人們感憤於政治之無出路和經濟之惡化,而文化價值體系更是頻臨崩潰。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中,發生了「二二八事件」,時距臺灣光復尚未滿兩年。而二二八事件的發生,使得臺灣的情勢更加複雜。二二八事件平息後,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二日,宣布撤銷臺灣長官公署,成立「臺灣省政府」。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九日,陳誠任臺灣省政府主席。一九四九年四月十四日,陳誠宣布「臺灣省私有耕地租用辦法」,推行「三七五減租」,五月二十日,頒布「戒嚴令」,實行全省戒嚴。對於農民而言,國民政府的土地改革政策與他們的切身是最為相關的。緊接著,大陸國共內戰轉入對決的時刻。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國民黨政府從大陸遷往臺北。臺灣遂由邊陲之島,進入國共繼續隔海對峙的國府方面的中心舞臺。時局轉變如此急遽,絕非光復伊始,欣慶回歸祖國懷抱,信心勃勃要重建家園的臺灣人民始料所及,而短短四年間,更宛如連場惡夢。由於國民政府中樞遷台後,隨即展開對共產主義思想和左翼組織的全面肅清,臺灣再度籠罩在長期的黑暗沈寂之下。戰前蓬勃發展的臺灣農民小說,到了戰後,它的發展又是如何呢?這是本章所要探討的重點。
戰後農民小說的變化

從文學作品的內容來觀察,我們會發現到戰前新文學作品主要以農民、農村為題材,工人、工廠的作品殊少。這種農工題材懸殊的比率,很明顯的跟產業結構有很大的關係。日據時期以農村、農民為描述對象,這是產業結構的自然現象。而臺灣農民文學的創作即使在戰爭期間也極為活潑。戰後二二八事件前之一年多時光裡,雖然沒有戰前顛峰水平,卻也相當活躍1。二二八事件發生後,臺灣進入「白色恐怖」時期,我們發現,在這個時期的農民文學作品數量上顯得微弱,作家刻意描寫農村與農民生活的並不多,這是頗令人疑惑的?而這一時期也正是農民作家鍾理和生存的年代。我們發現,在鍾理和的年代,也正是五、六○年代,同時期的臺灣作家幾乎完全不受重視,他們投稿的成功率極低,生活上比較辛苦,如果跟現代的一些文學作家的經濟生活相比,鍾理和真是生不逢時。

文學的發展與時代的變化是有密切關連的。日據時期,大批的臺灣作家他們橫跨日據及戰後國民政府時代,但是為何戰後大多封筆呢?特別是臺灣的農民文學作品,從日據時期強烈、直接的反抗色彩而趨於溫和,分析起來有兩點原因:一是跟「語文」轉換有很大的關係;而最重要的,是與戰後「反共」的政治氣氛有很大的關連:

一、戰後初期臺灣農民文學作家的「語文」困境

戰後初期臺灣的人們都很高興終於可以重回祖國的懷抱,建立自己的新家園。到「二二八事件」發生為止的兩年中,臺灣作家陸陸續續發行報紙和雜誌。例如楊逵創辦了《一陽周報》,龍瑛宗擔任《中華日報》日語文藝欄主編。其他還有《政經報》、《新新月刊》等多種報刊雜誌2。而且在這段時期,大陸作家像魯迅、郁達夫、茅盾、沉從文等大陸作家的作品也傳到臺灣來,台灣人因而對他們的作品有短暫的接觸。魯迅《阿Q正傳》(一九四七年一月)、郁達夫《微雪的早晨》(同年八月)、茅盾《大鼻子的故事》(十一月)等,都由楊逵譯成日文,與中文對照,由東華書局出版。這些例子在在說明了,臺灣民眾熟習日語而不懂中文的事實。然而,一九四六年十月,臺灣省行政公署藉著「光復一週年」而廢止報刊雜誌的日文版,亦即下令禁止報章雜誌使用日語;同時在政府高唱「反共」、「光復大陸」的口號下,大陸文學作品也悉數成為禁書。一九三七年,臺灣作家在日本帝國主義下被禁止使用中文創作,如今再度被剝奪了創作語言,陷入日暮途窮之境,重回祖國的歡欣霎時化為絕望。廢止日文版這個政策對中年以上的智識份子影響或許不大,因為他們多半能同時運用中、日文。但是皇民化運動中,接受完整的「國語」(日文)教育成長的青年作家,日文不僅是閱讀和寫作的工具,而且是他們思維的方式。妙筆生花的日文,已無用處;發音純正,文法正確的日語,亦無派場。他們得牙牙學語,一切從頭來,從「ㄅㄆㄇ到人之初,性本善」,甚至於「來來來,來上學......」在這艱難的過程,許多人被淘汰了,剩下的只有那些意志堅強,苦修不輟的──那些成功的地從「日文轉換到中文」的一小撮人。語言轉換的問題,顯然是造成臺灣作家封筆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反共第一」的政治環境的影響

五○年代正是國民黨剛撤守來台的時候,政治及軍事上的失利,使初來的政權如驚弓之鳥。一切以反共為主的政策及口號在當時滿天價響。當時的反共文藝不用說作為反共基地的自由中國──臺灣來說,當然有其積極意義,對鼓吹反共大業,激勵士氣民心,產生了相當大的作用,缺點則是宣傳味濃重。雖然當時文壇上也還有一些空間,例如各報刊,刊載一兩千字的抒情性散文、小說。另有一些文學刊物,標榜純文學,例如《野風》半月刊即為這方面較有代表性的刊物。但是當時的作家如鍾理和等雖然已積了不少寫作經驗,且有若干作品完成,照理應該可以在文壇上獲得一席地才是。可是他沒有。他的作品一篇篇地投出去,然後是一篇篇地遭到退稿的命運。唯一例外是〈野茫茫〉這篇四千字的為悼念其亡兒立民而寫的短篇作品,在《野風》上發表出來。因此如果從當時的政治上來分析,農民文學之所以沒有市場,這跟作品沒有反共色彩、不合時流有關,而且以臺灣為主體,觸及臺灣的社會現實面,而這正是反共政策所最不願見的,如此的犯忌,也難怪農民文學上不了檯面而慘遭退稿的命運了。顯然地,政治的因素深深影響臺灣農民文學的發展。例如當時表面上是和平,但實際上有強迫性質的土地改革,臺灣作家當然不便、也不能批評國民政府的土改政策,爾後隨著臺灣經濟結構的改變也有莫大的關係,因為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工商業社會去了,農村人口的外流,使得真正關心農村的人減少了。像新一代的作家鍾鐵民、洪醒夫、林雙不及宋澤萊等人,基本上他們長期住在農村,對於農村生活較有深刻的體會,方能寫出具有寫實色彩的農民文學作品,但已是寥寥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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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喬在談到小說的創作經驗時,曾經談到:
《寒夜》寫的是外祖母以及父母年輕歲月的故事;
《荒村》寫的是父母壯年的故事;
《孤燈》一書,太平洋戰爭是間接經驗──同村左鄰右舍青年們的故事,


至於山村窮絕生活,則正是筆者的直接經驗。(小說入門:84)
  據李喬表示,其祖父是嘉義劉姓的福佬人,後被銅鑼李姓客家人收養,生一子李木芳
。李家本是大戶人家,擁田不少,因大水沖毀田園,就在李木芳四歲時,父親過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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