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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 楊 照:作家、評論家、新新聞週報總編輯
蔡淑玲:淡江大學法文系教授兼系主任

 

首先一開頭的時候 我要講一下大約在一百年前 梁啟超寫過一篇非常重要的作品 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叫作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 文章一開頭呢是這樣寫的 今天我們在一百年後來讀起來其實我覺得蠻恐怖的 欲新一國之民 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 你要讓這個社會改革 你要先改革小說 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說 欲新宗教必新小說 欲新政治必新小說 欲新風俗必新小說欲新學藝必新小說 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說 何以故 小說有不可思議之力 支配人道之故 第一段就把他的結論講得非常非常清楚這個結論就是如果我們要 已經那麼簡單了 如果還要再更簡單的話 就是小說是一切 小說是萬能的 梁啟超在一百多年前的時候
他提出這樣的一個想法 主要是這個傢伙大家知道他 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要讓大家知道說 小說有多麼樣了不起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 如果用梁啟超的概念的話我們大概就可以看一下 梁啟超特別提到說 小說為什麼那麼重要 為什麼你要有一個新的道德 你要有新的宗教 你要改革政治 你要改革風俗 你要改革學藝 你要改革人心 改革人格全部都要從小說開始呢 因為人類普遍為 因為小說淺而易解 奇樂而多趣
因為小說很好讀 所以你隨隨便便一讀了呢 你就會受到它的影響 很有趣 大家讀小說都很快樂 因為讀小說都很快樂 所以小說很容易影響人 所以一個社會讀什麼樣的小說他就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社會 其實這是梁啟超最重要的一個觀點 所以當然在一百年前他主要是要提出來說 中國我們都讀這種有問題的小說
難怪我們變成一個有問題的社會 如果說你要讓這個社會變得沒有問題 你要先讓小說沒有問題 我再提醒大家 如果用梁啟超的概念來看這一百本小說的話 那台灣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在讀一些什麼樣的小說 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格 什麼樣的政治 這個你們大家自己去想 其實這不是今天我要講的重點 今天我要講的重點是 我們不要忽略了梁啟超在差不多一百年前所寫的這篇文章對於這整個社會 從中國一直到台灣
這個社會看待小說的態度 換一句話講說 不管今天我們雖然離那個時代已經這麼遠了 我們可能也不記得
也不再受到梁啟超的影響 不受到他的裹脅 可是別忘了 梁啟超對於小說的看法 事實上到了一百年後 仍然在我們這個社會陰魂不散 怎麼樣的一個看法呢 小說是對於這個社會有巨大影響的一種文類因此小說它負擔有一種道德責任 這個小說因為它太容易入於人心 所以呢好的小說 也應該是對於社會改革有所幫助的小說 我們看從五四時期開始 當然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 王德威教授他最有意思的一個觀點他就一直認為說 晚清的時候中國的現代性 那時候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但是到了五四時期呢 晚清所展現出來的modernity 多樣性的現代就被壓抑 或者是說被整合整合出來只剩下一條 如果我們順著王德威的這個講法的話 我們大概可以看說 這被整合之後出來的東西是什麼 被整合出來的東西 那個五四時期的文學 它的一個最重要的主軸我們發現它完全是呼應 梁啟超對於小說或者對文學的這種功能論的 小說它必需要負擔有社會的功能 小說要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我講quoting cause) 而且這個好呢是道德上面的某一種線性境況上面的好 所以從五四時期開始 我們就看到每一本小說 大概都有它非常清楚的社會功能 那麼每一本小說也具有它在社會上面 可以進行改革的意義它才會被評斷為好的小說 到了五四開始的時候 其實中國的文學 中國的小說 就已經大概剩下兩個支脈 一個就是左翼的社會小說 或說社會文學 另外一個就是右翼的 勉強算右翼的浪漫文學所以我們大概可以用郭沫若他的轉折做為最好的例子 郭沫若原來在創造社的時候寫那些東西 其實就是肉麻版的徐志摩 徐志摩已經夠肉麻了 你想想看說肉麻版的郭沫若更可怕
可是到了後來郭沫若左轉之後呢 他就變成了社會主義路線的先鋒 郭沫若大概從創造社跳到左翼 大概就剛剛好他一個人就代表了這兩個大的主軸 而郭沫若從放棄創造社到跑到左翼去我們也可以看得出來那個時代的改變 到了大概三0年代後期之後 尤其中國的問題越來越多的情況底下 連浪漫主義的那個支脈 也越來越無法抵抗左翼整個的那個大的侵襲 所以我們是真的是可以這樣講大概從五四然後到三0年代 小說剩下一種 好的小說剩下一種 那就是對於社會教化有用的小說 當然在這個品牌底下 還是每一個人會有不同的表現 例如說很有意思的像茅盾這樣的作家他一方面是要改革社會 可是他往往是在描寫這個社會需要被改革的對象的時候 他充滿了熱情 所以表面上我還是要譴責 例如說他在他的虹(蝕)三部曲 他是要譴責這些所謂進步知識分子他們的保守性可是他每次寫到那些新派的女性的時候 我們就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我們覺得好過癮 好棒喔 他其實也真的是最有興趣的是這裏 或是他後來寫子夜 在子夜裏面他寫到這些上海的資本主義資本家的嘴臉 照理講說那應該是很可怕的 那應該是很猙獰的 可是子夜如果你不看這些東西 看他們怎麼開車 看他們怎麼終夜嬉戲 看他們怎麼樣用那種calculating的心靈在玩這種新的金錢遊戲 子夜還有什麼好看的 每一個人會在哪個品牌底下 發展出他不同的自己的特色 但是這個品牌它被建立成為是不可被違背 或者是甚至是不可被挑戰的一個大的霸權這個霸權不只是在中國是這樣 在台灣其實也是這樣 就是我們看台灣的文學史 台灣文學史從張我軍開始 或你從賴和開始 或者你從這個楊逵開始
你都看到他們對於小說的工具性 跟五四時期的理解是非常非常接近的 小說要幹什麼 小說要替窮苦人發聲 這個是賴和跟楊逵共通 這個送報伕 一個殖民地的一個年輕人跑到了殖民母國去 所面對看到的那個殖民體制的黑暗 這要幹什麼 這要控訴 控訴為了要什麼 為了要代以行動 那麼即使到了戰後 戰後台灣的文學 因為左翼文學這一部分被壓抑下去所以它暫時有一個比較大的空間 可以不要跟社會有那麼大的關係 可是我們看一看 這個維持了大概十幾二十年的時間 現代詩變成文學的主流 可是到了七0年代的時候
在座的林載爵要負很大的責任 他們去把楊逵 又把那個神主牌請回來 大的那個文學的潮流就完完全全改變了 從一個個人的文學 從一種抒發性的文學 或者是那時候我們都罵他們叫作無病呻吟式的文學變成了有病呻吟 我再說一次 大家如果要知道這一段過程的話 你要去訪問林載爵 林載爵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關鍵人物 可是把這個神主牌請出來之後 我們就進入到一個新的時期就是鄉土文學的時期 鄉土文學的時期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敬的一個努力 要讓在台灣幾乎沒有改革聲音的那個社會底下 出現改革的聲音 所以文學變成了一個很重要的 我明白的講說一個很重要的幌子 其實在文學底下 在鄉土文學底下 所藏的是一顆年輕人無法繼續壓抑的要求改革的心 可是你如果用政治的方式 用經濟的方式 用經濟的論述表達出來的話那不要說陳映真他會去坐七年的牢 林載爵搞不好也進去坐了好幾年了 只好用文學作為它的一個門面 可是用這種方式呢 又回到了五四時期對文學的概念 也就又呼應了梁啟超早年一百年前對於小說的概念 小說要有用 小說要幫助我們改革這個社會的病 要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這樣的概念它沒有錯 它不是對錯的問題 我主要指出來是說 正因為這個傳統一路一直在台灣底層非常非常的深厚 深厚到什麼程度呢
他滲透到了我們所有的 整個教育體系跟所有的價值系統裏面 例如說我會認為 台灣社會為什麼會有那麼強大的這種勵志文學的潮流 跟這個概念都是有關的 跟我們今天要談的主題有什麼關係呢我就是要跟大家解釋 我為什麼特別感興趣想要談Dark Side 正因為在中國的小說 在中國的系統裏面 中國的文學傳統當中 小說作為去揭露黑暗是有傳統的 可是小說作為一個黑暗的代表卻是我們往往忽略的 在我們的文學品味跟在我們的小說的閱讀上面 整個台灣社會仍然是相對看起來是光明面的 我們喜歡看的是至少能夠在
多多少少符合梁啟超當年就已經指定給我們的那個要求 小說是對於這個社會是有光明的 是要有進步的意義的 我們看到這一百本小說 我當然不敢說每一本都是但是如果說跟例如說BBC的書單相比的話 我真的感覺到的是 我們真的是一個在實質骨子裏面很邪惡的一個社會 但是當我們表達出來 在表面的時候
我們都好光明,都好善良喔 絕大部份這些小說都是善良小說 或說善良風俗小說 或至少它是已經被拔除掉了爪牙的 就算它是比較有一點點批判性的小說 都是被拔除爪牙之後的小說剛好也就在梁啟超寫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的時候 在西方我們看到同一個時期 一本非常非常重要的著作 一個非常重要的作者 在西方席卷整個西方的知識界 這個人1900年出版了夢的解析這個人的名字叫做佛洛伊德 佛洛伊德跟梁啟超幾乎是同一個時期的人 那我們現在已經很難想像了 佛洛伊德1900年開始 夢的解析造成大的轟動 然後後來 當然剛開始並沒有可是後來他陸陸續續對於 這個所謂人類潛意識的發掘 這個非同小可 這對20世紀有很大的影響 他最非同小可的一部分 他塑造了一個前所未見 我們所不理解的一個自我的形象什麼叫作自我 自我並不是你自己所知道的這個人叫作自我 自我分成顯意識跟潛意識 這個潛意識是一個麻煩得不得了的東西
因為潛意識bydifnation 他就是第一個是 塑造你真實人格最重要的力量 跟潛意識相比的話 你能夠想到的
你覺得你自己是一個甚麼人 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定義 我是一個A型的人 我是一個牡羊座的人 我是一個Whatever 我是一個女性 我是什麼 都不重要相對於潛意識 潛意識是真正控制 或真正決定說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叫潛意識 可是bydifnation從定義上面看 什麼叫作潛意識 就是你所不知道的那部份
這造成了很大很大的一個parodist 愈是能夠影響我變成什麼樣的人 我愈不知道 這個成份我愈不知道
潛意識如果產生 潛意識是透過壓抑時候才產生的 為什麼會有壓抑 我們就回到今天的主題 那是DarkSide
每一個人在佛洛伊德那個 或者說通俗的精神分析的那個discourses底下 人的形象就是你永遠有一個被壓抑的 不讓你自己去承認的非常黑暗的一個部分因為有這個部分存在 三他才決定了你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裏就產生了一個二十世紀的一個最大的quest 在西方最大的追尋 這個追尋是無窮無盡的追尋 我想要認識我自己我就得去面對我的那個Dark Side 可是那個dark side 任何一個黑暗的東西只要被發覺到了顯意識 那我自己可以意識到的部分的時候 他就變成不是潛意識了任何黑暗的東西被漂白之後 你知道了
他就不重要了 他就要講說這個永遠 這是一個永恆的壓抑的過程 任何可以被你screw out 任何可以被你挖掘出來的東西 它就不是你生命人格最核心最本質的部分你找到了這部分比較乾淨的比較光明的 背後意味著還有更黑暗的東西 所以佛洛伊德所引起的這個大的變化 是我們對於自我認知的重大的改變 我們認識自己 只有不斷的去挖掘最黑暗的東西而且這個黑暗 這個挖掘是永遠不會停止的 你挖出了一塊 那就意味這一塊是不重要的 能夠被你挖得出來的 通通是不重要的 永遠重要的都還藏在那個背後 所以二十世紀的文學跟二十世紀的藝術尤其是我們稱之為現代主義的這一部分 它跟dark side有非常非常密切的關係
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講 現代主義的文學裏面 最重要的一個主題 就是人對於自己的黑暗之心 人對於自己的黑暗自我 永恆而且是不斷失敗 不斷挫敗的追尋 他不斷的挫敗可是你不能停止追尋 如果你停止追尋
你就不可能了解自己 可是不管你如何追尋 他能夠帶來的都是挫敗 而且這個挫敗還會帶來更深刻的壓抑
產生更多的黑暗 所以當我們在要求小說,要求文學 要給我們光明 要給我們我們教化的同時 西方在走一個完完全全相反的一條路 這條路是強調黑暗 強調黑暗對於我們的重要性這個部分我們不能說台灣完全不理解 或者說台灣完全沒有進來 例如說我們在六0年代風行存在主義 那個存在主義就是某一種類型的對於黑暗的處理 存在主義追溯從杜思妥也夫斯基下來經過齊克果然後一直到沙特 但是這個部分 它在台灣一直沒有變成很深入的主流價值 所以我覺得很好玩的是說 我們如果這樣對照去看的話 我會看到在這個書單裏面 殘餘的某一些西方黑暗之心滲透進來了可是我們對於這些黑暗的理解 是不是那種西方式的 那個叫internal quest的那種理解 這中間的辯証關係 或這中間複雜的對話會是一個滿有意思 可以讓大家一齊來理解或者說一起來討論的題目 謝謝 卡繆說過一句話 他那個時候他是批評美國人 他說美國人在全世界唯一一個地方 覺得作家可以不是哲學家的 當然相對的就是說 幾乎在法國的所有的作家他的出發點都是跟哲學思考有關係 那我想說好像我們反過來可以說 如果從中國的傳統來講的話 也許我們可以說法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國家 覺得小說可以不是政治家的 其實就是說所有的作家都是一個哲學家的時候他在考慮的問題是 整個是 也許不是一個 完全是一個正義與否的問題 或者是完全是一個黑暗光明的問題
而是一個誰來決定哪個是黑暗 哪個是光明 或誰來決定哪個是正義 那個不是正義的問題 只是說是一個思考標準的問題 那後來我就這個 我們從卡繆這個他講的這句話我們就理解到其實像西方或者是 尤其是法國 我又講我的本行 尤其是法國的很多作家 其實他們在思考所謂小說創作的時候 他可能是更超乎就是一個社會道德的這種期許 但他們不是不關心是非常關心的 只是說關心的角度跟方法有一點不一樣 那我就聯想譬如說十九世紀 我們大概這邊常常聽 最熟悉的法國小說家是巴爾札克 巴爾扎克我曾經就是上文學史 就跟大四的同學上文學史那我就說介紹巴爾札克 巴爾札克就是寫實主義小說 那我就說什麼叫寫實主義啊 那大家說寫實主義顧名思義 聽起來就是寫這個社會現實啊 然後把我們所經驗到的事實如實反映出來呀然後我就想說給同學們看人間喜劇 就是巴爾札克他寫了一系列的小說 那這一系列的六本小說 整個全部合起來叫做人間喜劇 那這個人間喜劇就反映了當時十九世紀巴黎 我們知道法國人除了巴黎以外都是鄉下除了巴黎以外都是外省 所以是巴黎為中心 然後巴黎的各個階層 還有其他的外省人到巴黎來生活等等 他各階層的實際的情況 他整個的人間喜劇就有一篇序言 他那個序言裏頭他是講說其實他寫這些小說是在報紙上連載原先 他裏面是講說 他的讀者就是一般在家裏面看小說的婦女 他是說你們這些婦女們
可以想像躲在自己家裏面 然後躺在沙發上 然後伸出白白嫩嫩的手 然後翻著我的小說 然後讀 然後在這裏面你們可以感到 裏面找到一個主角 跟我的心情跟我的境遇很接近的這樣 但是他講了這些廢話 一大堆廢話之後 他最後其實他有一個 心裏頭對他自己有一個最大的期許 他就是希望說 在我所有反映了這些現實之外 我能夠找到一個最高的理性的標準然後透過這個理性的標準 讓我能夠透過紅塵俗世的各種不同的現象 找到在文學裏面哲學裡面一直追求的 所謂的真理或者是真相 他最後還是回到一個哲學思辯的問題 就是說法國人從十七世紀以來就一直在想到底那個理性是什麼東西 他們只是透過非常不一樣的角度跟方法在想那個理性 所以當他們講到小說的功用性,功能,道德 什麼是道德 什麼是美 什麼是什麼
他們都回歸到就是說 我來思考什麼是道德 什麼是美的那個標準 那個標準呢 如果是十七世紀以來說的那個理性的話 那個理性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這個理性它的能力到底是到哪裏他們其實都在想這個問題
所以巴爾扎克也是想這個問題 當然十九世紀那個時候 我們說之所以會有寫實主義出現 是因為實証主義的關係 所以他們那個時候覺得說理性連結 這是一種科學態度跟一種科學方法所以實際上他倒不是說 所謂的寫實主義就是把社會的真實面反映出來 其實寫實主義最重要的是一種方法 這個在巴爾扎克的序言裏面 他也講得非常清楚 所有不符合這個方法的人寫出來的小說都不能夠稱為叫做所謂的什麼寫實小說 那這個方法是什麼 其實跟科學方法一樣 第一個他要先觀察 觀察什麼呢 比如說隔壁王家小貓生了幾隻啊 然後呢觀察隔壁那個沒落的貴族婦人她到底靠賺什麼錢來養活自己呀 就是街坊鄰居各個社會現象 第一個是觀察 第二個呢收集資料 所以他要看報紙 看很多很多的報紙 然後剪報 這個社會裏頭發生了什麼社會消息呀誰又殺了誰 誰又嫁給誰 誰又偷了誰 然後剪下來 剪下來之後很多很多的data之後 他就開始分類 比如說真的是上層社會的人是這樣的 所有這些有關的消息 妓女們的生活是怎麼樣的所有人的消息 然後強盜小偷的生活是怎麼樣 所有人的消息 等他全部這些data收集來了之後 他再根據這些data所衍生出來的典型 去創造他的小說的人物 所以這在當中就已經有很多所謂的真正的叫做寫實的步驟 那這不是我們在這裏講說現實主義是怎麼樣 那有沒有透過這個步驟來寫 就是說整個完全符合這種所謂 當時的科學精神的這種方式所以一個是標準 那這個的標準所爰引的方法 那麼這個方法的背後的理性 所以其實這個東西就變成在法國長久以來 因為思考理性標準的問題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 在思考什麼是黑暗的只是說這不是說是揭露黑暗 或者是不是黑暗的代表 就變成黑暗是什麼 誰來決定他是黑暗 我怎麼來呈現這個黑暗 我有沒有這個能力來呈現這個黑暗的問題 所以他其實常久以來就一直都存在並沒有說是 因為它根本就是跟思考是有關係的 所以在法國長久以來你說真正 如果我們要真的要講要說黑暗變成是一個主題的話 那可以是從十六世紀就開始的 所以就是說它並不是在一個特定的時間突然出現那當然我們可以講說十九世紀末的時候 我再看雨果 雨果好像悲慘世界也是在這西方經典上面 那雨果當然他有講過一句話
如果這個世界婦女或者是小孩 因為飢餓或者是社會的不正義在受苦的話 小說就有它繼續存在的價值
那當然這是雨果的一個非常接近我們說 剛才那種文以載道的想法 可是雨果在講這些話之餘 他還是在思考的一個問題 就是說誰來決定 誰訂的標準 這個標準是外在的標準造成了黑暗呢還是一個個人的內心造成了黑暗 還是一個個人的內心放在一個大的環境裏面 互相衝突當中才產生的黑暗 所以是 我就先講到這邊 就是說它就不是一個主題的問題 他不是一個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出現的一個主體的問題他在法國的文學傳統裏面 他就一直都是問題 所以他的一直問題存在的方式呢 只是說你怎麼樣去思考黑暗這件事情
那這個思考黑暗 就變成跟什麼是理性 是有密切的關係的 什麼是人 是有密切關係的 我接下來想要講一下 就是說從卡繆開始談 談到我看這份書單上面 我現在完全不去管說這個書單到底怎麼產生我就完全純粹就這個書單來看 我自己會有一些很深的感觸 其中一個很大的感觸就是 怎麼會沒有卡繆呢 在那個年代卡繆曾經是 對我們來講多麼重要的一個作者 當然在卡繆前面或說那個年代我們跟讀卡繆一起讀的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嘛 叫做杜斯妥也夫斯基 這個司機怎麼不見了 杜斯妥也夫斯基他那個年代 他是一種流行
最大的流行是他的名字實在是很長 然後呢他的代表作叫做卡拉馬助夫兄弟 名字也很長 所以你非得要有三兩三 你才記得他的名字 你才能夠記得他的書名 類似像這樣的東西當然當年可以跟他相提並論的 難背的難記的書名還有約翰克里斯朵夫 或者是那個意大利女明星叫做珍娜露露布莉姬妲 那個都是當年我們好喜歡的東西 那個ring western 那個在耳朵裏面就讓你覺得非常非常西方的東西 可是我很好奇 或是說我看這個書單就是說 有一些什麼樣我們過去可能很熟悉的作品 在這個書單當中被遺漏了它可能會傳遞一些什麼樣的訊息 例如說我們小時候讀卡繆一定 不是說我們讀卡繆 我們小時候作為一個小說的愛讀者
你怎麼可能沒有讀異鄉人 今天我們說這個書不叫異鄉人 它的確翻譯是錯誤的 等一下淑玲可以跟我們講說 怎麼樣的翻譯比較好 可是管他的 我就是要叫他異鄉人嘛因為當年我只知道這個小說叫作異鄉人嘛
可是你看異鄉人那個小說 當年為什麼那麼打動我們 我不知道打動別人是什麼 但那個東西我不會忘掉啊
他裏面寫一個主角叫默耳索(Meursault) 然後呢那個人去做了好多事情 然後每一樣事情 我忘了 我不是記得很清楚 一開頭的時候他媽媽死了 接下來他去找他的情婦然後接下來他跑到海邊去 然後接下來他殺了一個人 殺了一個人之後呢 他又被審判 然後他後來被判了刑 可是那個所有的過程當中 卡繆厲害到 我們透過那個當年也許不是那麼忠實的中文翻譯本我們都感受到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叫做 可能叫作unruly 或者什麼樣東西 就是那麼重要那麼最激烈人生當中 可以想像當中最激烈的事情 你的媽媽死掉了 你跟情婦做愛然後你殺了一個人 然後你被判有罪 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發生 可是對於這個主角沒有任何的感受
沒有感覺 所有外在的事件跟他的存在之間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個就是高度的一個 人對於自我存在的那個perception 所感受到的極端的荒謬 那這個人他更了不起是說他不只是作品很荒謬 他連死掉的時候都很荒謬 我們都不會忘記說 卡繆一輩子不願意坐 最討厭汽車 然後最後他是死在一場車禍裏面 然後他那個火車票正在他的口袋裏面 生命有比這個更荒謬的嗎沒有 可是這個荒謬是不可思考的 它只能被感受的
就是只有 為什麼我們那時候喜歡小說 因為我現在跟你們講你們沒有感覺 可是你看異鄉人這個小說 你非得要有感覺不可 他不是可以用說的 他是一種人在生命當中幾乎是終極不可解釋的那個荒謬性的黑暗的呈現 這種呈現 我們只有在什麼樣的狀況底下 我們可以得到一點紓解 譬如說讀卡繆的時候 我們同時會讀薛西佛斯的神話 他會用比較明白的文字告訴你說薛西佛斯是一個倒霉的希臘神 他每天要推著那個石頭上山 然後石頭推上山之後 噗嚕噗嚕石頭又滾下來 所以你感覺到他所做的事情是最大的一punishment
最無聊的事情 可是卡繆要作翻案文章 他說薛西佛斯因為在他每一次推那個石頭上坡的那一段 那個石頭跟他的生命 這一件事情跟他的生命 是有直接聯繫的意義所以這件事不是無望的 這件事情不是荒謬的
就是說殺了一個人 跟情婦作愛 我們以為最有意思的事情 卡繆告訴我們是最荒謬的 每天每天推石頭上山
只為了讓石頭掉下來 我們認為最荒謬的 卡繆偏偏要告訴我們說這是最有意義的 在這裏面我們認識了某一種 我們沒有辦法用其他形式 沒有辦法在別的地方認識的東西那個是那個年代 存在主義文學或存在主義小說 它所隱含或它所傳遞的重要的訊息 我們那個年代可能也不見得看得懂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或者是雙重人 或著是地下室手記 可是杜斯妥也夫斯基那種陰暗連上帝都不是光明的 連上帝都是陰暗的那種東西 他可以透過小說 一知半解的那種小說的力量 整個感染我們 讓每一個那個年代讀小說的年輕人都很灰色 可是灰色在今天這麼亮麗的年代回想起來好棒喔 好讓人懷念喔 這些都不見了 或者說這些東西還在不在 其實是我今天為什麼在談Dark Side的時候 我真的很想問的 我也想說可能也要透過像這樣的一個contest 我們回頭再看今天的這些書單中裏面的幾本書 也許會有不一樣的讀法或不一樣的理解 譬如說在那個年代 我們閱讀經驗比較接近的 留在這個書單上面的書 勉強大概有幾本 例如說還有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不過流浪者之歌已經算是那個荒謬的文學裏面比較光明的 所以他也還是被留下來了 那我會認為說流浪者之歌 他寫的是悉達多 或者是釋迦牟尼的故事 可是他最奇怪最奇怪的一件事他把原來在印度的佛教傳統底下 創教者悉達多王子 跟後來得道的釋迦牟尼 他把兩個人分開來 這本來是同一個人 他本來在當王子的時候叫做悉達多 到後來他變成了得道了以後變成釋迦牟尼可是在這個小說裏面 悉達多是悉達多 釋迦牟尼是釋迦牟尼 悉達多曾經去向釋迦牟尼求道 但是他即使碰到了釋迦牟尼 他都沒有被釋迦牟尼真正的說服 他的好朋友就跟著釋迦牟尼去了他還要跑到凡世間來 做各式各樣的歷練 所以他就跑去一個城裏面 然後後來呢就變成 變成一個很有錢 賺了很多錢的人等等這些東西 那個東西事實上 我們今天看流浪者之歌可能還是要了解 赫曼赫塞在寫作這些過程的時候 他們所感受到或他們所意識希望能夠表達的 仍然回到關於俗世 就是世俗生活裏面的荒謬性 所以悉達多他為什麼不能夠在那個時候他就跟隨著釋迦牟尼 他就去作得道者呢 他的朋友就做這樣的選擇 因為如果那樣子的話 他得道了 可是他沒有辦法暴露 恐怕他沒有方法理解 世俗生活真正的荒謬性 所以同樣都是得道一個是跳過世俗生活所得到的道
一個是經歷了世俗生活 看盡了所有世俗生活內在本質的荒謬性而得道 這是不一樣的 這應該是赫曼赫塞試圖要傳遞給我們的訊息 我也認為恐怕要在這種黑暗的荒謬的文學傳統底下 我們才能夠更 也不能說更貼切 就是說更有多個不同角度來理解王文興的家變 家變裏面的那個角色 有一天爸爸離家出走了 你看家變分成兩個大的段落那兩個段落用不同的方式來標示他的段落 一個是ABCDE 一個是123456789 你特別去看那個ABCDE的那些部分 在我看起來 我看到的每一個ABCDE的部分我都看到卡繆的異鄉人的影子
就是一個人跟他的家庭之間 他沒有辦法尋求到意義 所以其他的那些段落 那個家變的之所以變 並不完全在於我們想像中的代溝 代溝可能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不只是說你沒有辦法跟你爸爸溝通而已 更重要是為這個范燁 叫范燁吧這個小孩 他所面臨的困境不在於不能跟他爸爸溝通 他是根本不能跟周圍的生活溝通
他無法在周圍的生活當中找到任何的意義 這個是家變我看起來 他背後真正最黑暗的東西 可是這個黑暗應該是連鎖到卡繆 連鎖到西方的存在主義 那很高興家變留了可是我也很怕在我們今天讀家變的時候
只讀或只願意讀那個父子兩代的衝突 而忽略了它背後更深層的生活荒謬跟人性黑暗的部分 我一直在想就是其實六0年代那個時候 其實比較幸福的 因為我覺得知道什麼是黑暗的人是幸福的知道怎麼樣把黑暗講出來的人也幸福的 雖然他講的時候會說黑暗是荒謬的 黑暗是可怕的 黑暗是痛苦的 當時他只要是意識到什麼是黑暗 還能把他很清楚的藉由小說或藉由書寫出來的時候那其實是一種幸福 我常常覺得說現代並不是說現代比較不嚴肅了 現在其實是因為黑暗變得沒有辦法感受 就是說你很難去感受到 你很難清楚去感受到什麼叫黑暗 因為你很難感受到什麼是黑暗所以你很難把它寫出來 有很多呈現黑暗的方式 並不是就是說好黑暗啊 好痛苦啊 好可怕啊 有的時候是因為你感受不到那個黑暗 你講不出黑暗是什麼 那個其實是黑暗的 現在的這個社會已經慢慢變成是這樣了就是說你的感受 還有介於你的感受跟你的表達之間 它的那個清楚的界限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所以這個東西其實我就發現說 我們可以很清楚講六0年代

 

七0年代的一些小說 他們之所以會找形式上面的變化 當然一方面是他們對於很多政治啊 對社會啊 對很多他們生活環境的一些不滿 那這種不滿其實好像滿普遍性的因為整個全世界的思維模式 多少都會互相的影響 我想舉六0年代的時候 可能我們在讀西方的很多很多的這個意見小說的時候 我們很快的可以把它們對四周圍荒謬啊 存在的問題黑暗正義的問題 一直到台灣之後 然後就把它跟我們自己所處的這個環境 不管是戒嚴的影響 政治的影響 什麼什麼的影響 把它結合在一起 然後就找到一種主題 然後找到一種形式去把它表現出來那現在這個是 但是你會發現其實在同時 西方的同時 一方面有人有卡繆 有存在主義者像沙特他們 像沙特跟卡繆就很不一樣 沙特他還是一個非常清楚的 自己覺得他是一個知識份子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說 我們就是要透過寫作 寫作就是一種行動 你就是要告訴 寫作其實就是 他說他看不起詩人的原因 是因為詩人呢他在寫詩的時後 就跟畫家在畫畫或者是音樂家在寫音符的時候是一樣的他們是一種追求 那是一種追求的是一種材質怎麼樣呈現形式的問題 可是用散文寫作的人或是寫小說的人是說
喂,我告訴妳 你在家裏面被老公打是不對的 你要站出來喔 你看了我的小說之後 你要站出來 然後你就要反抗這個暴力 或者是你如果看了我這個小說 你就要意識到說你是受害者你應該有權利站起來 跟社會要回這個公道這樣子 真正的小說家就是要有這種能力 你看了我這個小說之後 你能夠從我這邊到你那邊 有一種行動或者是選擇的這種影響力 那卡繆不一樣了卡繆其實他在想的一個問題就是說 當這個標準沒有的時候 如果連我也都沒有辦法告訴你什麼是對的 還是什麼是錯的 你有可能說你是受害者你趕快出去
結果出去之後 還不會那麼快死 馬上就死了 就是說你告訴他的正義未必是他的正義 你知道嗎 就變成就是說 卡繆就說好 那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那我幹嘛還要寫如果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的 什麼是錯的 因為這世界上根本就是什麼是對的 什麼是錯的 其實是他的標準是因人而異的時候的情況之下 那我要追求的是什麼 就這個問題 那那個問題就變成就是說你和其實在同時 在西方其實有很多人 從不同的角度在思考
或者在爭辯這個議題 大概的我們可以很粗略的來講 一邊的人是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一邊的人是想說到底誰來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然後到之後呢 其實我一直很想來講的是普魯斯特因而我最近一直在
就是我以前 我沒有看過中譯本 然後最近因為上課的關係 小朋友四年級小朋友 要他們看追憶似水年華
直接看法文版 簡直就是根本不可能事情 所以我通常都是要先讓他們看中文譯本 然後再讓他們看法文譯本 然後就會發現說中文譯本跟法文譯本的差別怎麼這麼大因為普魯斯特的句子 他很恐怖 他的法文的原文的話 他可以是句子的起頭是在這一頁 然後你要翻過來一面之後 那個句子才結束 那個法文 因為法文有那個子句 它可以一直那他為什麼會 可是在中文裏面你們完全看不出來 為什麼 因為中文句子只要打上標點符號 或者是 要不然就是你不要打標點符號 你就唸下來 其實我們也都不會 真的是因為會有句型的問題在中文裏面是沒有句型問題 結果呢你再看 他為什麼 我就講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寫 是因為他好像覺得說 前面有一個目標在那邊 然後我要把這個句子寫到那個目標 然後就結束了可是我要到那個目標之前呢 我會一下子岔到這邊想到這裏 然後我就出去講一下 講回來再回來 然後又講講 然後又想到說這邊還有一個什麼事情 然後又講出去了 所以他就變成好像在一個走廊上面你要從走廊的這一端走到走廊的那一端 可是旁邊有太多的分枝雜葉 以至於你要出去晃一下再回來 出去晃一下再回來 所以這個也是呈現了一個 就是說很多這個所謂的標準 或著是很多的感受其實都不是那麼清楚的 那麼在這個不是那麼清楚的情況之下 我要怎麼樣去呈現 在西方長久以來 希望透過小說 或者透過藝術創作所呈現的真善美
所謂的真,所謂的善,所謂的美 通通越來越模糊 因為模糊的不是標準本身 模糊的是我意識到 我對於真善美的意識之間的距離 所以我是覺得說 你可以知道什麼是真善美的人然後去接受的人 是非常幸福的
可是如果不是的人的話 就會很糟糕 就會很痛苦 這是現代的人的痛苦 所以我就發現說 比如說像剛才楊照有講到荒謬這件事情 荒謬這件事情我好像 我記得那個什麼看那個海邊卡夫卡的時候 它裏面有一段讓我想到一個電影 他是說他看一本書叫作艾克曼 他看了一個跟殺猶太人有關的一本書 然後他出來講說這個人呢 就是這個猶太軍官 他滿腦子那時候只是在想說我要怎麼樣用最低的成本 處理掉一千一百萬的猶太人的屍體 那這一個 所以他來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他根本不是放在一個人性的角度 或人性的標準上面說 天哪去殺這麼多的猶太人是錯的他根本沒想到這邊 因為他是說人家給他一個order下來說 你要把這些屍體用最快最簡單 最省成本的方式把他處理掉 所以他就變成一個數學問題了 他一直在那邊想說 我怎麼樣用最低的成本去把這些解決掉我在看那段的時候 我記得我在看那段的時候 我就聯想到一部電影
那部電影我沒有從頭看 因為是電視上面那個HBO 我是從中間開始看 那個電影就是 它有一堆猶太軍官
他們在餐桌上面 非常的高雅 然後猶太軍官 不是,德國軍官 德國軍官都是非常高雅 一邊聽著華格納的歌劇 然後一邊在餐桌上面 非常好整以暇的在那裏喝下午茶然後他們在討論的問題就是說 有哪一些方式可以處理掉這些活生生的猶太人呢 然後大家就在那邊開玩笑 然後在那邊好像就是非常社交式的場合在那裏討論 然後最後他們就在討論人呢在一個密閉的房間裏面 吸了這個毒氣之後 身體到底會不會變成粉紅色呢 身體變成粉紅色 會不會變成粉紅色這件事情 他們在那裏討論半天 所以他在那個情境之下 已經根本離開了所謂的善惡的問題他根本是在這個過程當中 他根本沒有去意識到所謂的善 或者所謂惡的問題
而這個情況其實是 每天時時刻刻可都可能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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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ifetz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