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那是一個鏡頭的問題 就是說你把一個正常的焦距 看起來很清楚的善惡問題 用非常非常近的透視法
或者是非常非常遠的%遠焦距的時候 其實它根本看不見 所以這個是一個變成距離的問題 而不是到底有沒有的問題 所以在法國的很多小說家或藝術家 他基本上就在處理的這個是距離的問題 還有就是焦點跟觀點的問題 這就產生了很多很多不同的 對於什麼是黑暗的思考的更多層次的問題 所以像我們看「追憶似水年華」裡頭 它就有很多地方就讓你感受到其實它可以變成是一個很黑暗的主題 但是它可以用一種非常... 平常的 然後非常瑣碎的角度 去處理這個問題 而不是非常嚴肅正經的說 好, 我們今天來討論一個黑暗與否的問題它可以密度小到怎麼樣呢 比如說「追憶似水年華」最開始的時候 是講一個小男生說 他媽媽每天晚上要來親他一下 他才能睡覺 他媽媽如果沒有來親他的話 他就睡不著 所以他有一次受到最大最大一次打擊而這次打擊 影響了他日後所有的愛情模式 跟所有人際關係與人格 就是Swann先生來他們家拜訪 然後他媽媽因為招待客人 所以講話講了很久 忘記上去親他了 他就很氣他就想說 Swann來我們家
害我應該得到的東西沒有得到 所以他就想到 他就託他們家有一個嬤嬤 女僕 他就說你趕快幫我寫一張紙條 你幫我把這紙條交給我媽 他那個紙條上面就是說有急事, 請速上樓這樣子 他把它摺起來 然後就交給僕人 僕人就把這個紙條交給他媽 結果他媽媽看了一下就說好 就把它放在一邊 然後繼續再講話 沒有上來 他氣瘋了他說竟然我已經告訴你說 有急事, 請速上樓 你竟然還把我放在一邊 沒有重視我 結果後來他就想說 好, 等一下她上樓的時候 我要去走廊的門口去堵她 堵媽媽 結果等... 然後他就想到他媽媽要上來了 他就故意站在那邊 然後故意站在那邊 他就想說 他就把自己比喻成亞伯拉罕的小孩 他就說我爸爸一定會出來 他如果看到我這樣 他一定會出來罵我我爸爸就像亞伯拉罕一樣 他就是有事的時候 一定把他兒子犧牲掉的那個人 然後他就等他媽媽上來的時候 他去堵她 然後告訴她說 然後他就站在那邊他就想說 他做了這件事情他媽媽一定會來怎麼樣懲罰他 然後他就開始想 所有人類的錯誤 所有人類的什麼都是源於一個原因 這個原因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然後他就開始在... 你們可以看非常非常細微的一個細節但是它可以充分的反映說 一個小孩子要得到他的東西 但是沒有得到的時候 他開始從那個時候generate出來的 很多很多善惡, 對錯 還有punishment的問題會不會因此得到父親的懲罰 或母親的懲罰 當他們要來懲罰我的時候 我是不是就跳樓算了 那他說我一定就跳樓算了 所以它這裡頭就是 他有很多很多這些... 在那裡思考說我做了這件事情之後的前因後果 還有我的動機 還有什麼... 這些東西就變成就是... 貫穿「追憶似水年華」一個很重要的 也就是很多事情它是會變的 它的很多過程是會變的最可怕的或者是說 其實它呈現的是最黑暗的一面 那個黑暗的一面就是說 常常在這種過程當中 你會根本不曉得
你做壞事的想法是從哪裡來 還有你會不曉得 你為什麼會去做這件壞事 還有你會不曉得 明明躺在旁邊的是一個你很愛的女孩子 愛她愛得不得了 你要在她身上看到世界上最美麗的維納斯的胴體可是她頭才剛剛轉一邊過去 你看到她的鷹勾鼻 你就覺得她實在太醜了 就是那前面一秒跟後面一秒那個差別 所以這個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情 而那恐怖的事情 是你沒有辦法去控制的你甚至於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 那我覺得現代的生活裡頭 是怎麼樣的一種小說家 或怎麼樣的一種藝術家 讓我們看到這件事情 然後讓我們對於黑暗這件事情 真的打從心裡產生一種戰慄其實剛剛淑玲在講的時候 我腦子裡一直有一個電影的片段 可是這個電影不是我看來的電影 是我想像的 可以有這樣一個片段 就是有兩個人坐在台上 然後一直在談論現代生活的荒謬人類生命當中的黑暗 然後外面有非常非常強大的機械的聲音 越來越大... 終於這兩個人只剩下嘴巴一直在動 沒有人聽得出來他們在講些什麼 這個電影好棒喔 馬上就可以讓你回到那個六○年代那種荒謬的感受 這是我們所熟悉的荒謬感 這也是我認為文學裡面某一種特殊的力量 但是今天我們其實很少在別的地方感受到 我好高興 今天在市長官邸我們感受到了剛剛淑玲講一個東西 我是很有感觸 就是講到說我們在談黑暗的時候 黑暗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你看, 來了 荒謬劇快要開始了 黑暗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 就是我們去呈現黑暗為什麼我剛剛是談 梁啟超跟佛洛伊德的對照 佛洛伊德最大的特別的特色是 黑暗是不可逃的 你再怎麼樣追索下去 黑暗都在那裡 你不是說把它挖出來了 然後它就解決掉了所以黑暗是永恆的 當我們在講黑暗或dark side 或黑暗之心的時候 其實我們在談的是這個 永遠不可逃躲的黑暗 你說梁啟超沒有黑暗嗎 梁啟超當然也有黑暗 包括就是說梁啟超當時寫「新中國未來記」 或者說他那個時代所流行的晚清小說 最重要的一個文類叫做譴責小說 當時也叫做黑暗小說 暴露社會的黑暗面 可是那個不是我們現在 我跟淑玲在講的那種黑暗因為那個黑暗是說什麼 我把社會的黑暗面揪出來之後 我就可以把它改革 換句話講說那個最大的差別在於 它有一個清楚的白 跟一個清楚的黑 當黑白變得那麼清楚 當然王德威告訴我們說其實黑白沒有那麼清楚 可是後來的理解是 當黑白那麼清楚的時候 它就不再是黑暗 或它不是人的dark side 跟那個darkness Heart of darkness 借用康拉德的話的話 那不是真正的黑暗之心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 我們還是可以從這一次在書單裡面的一些書 看出一些 至少我希望可以挖掘出來的特別的意義 例如說同樣都是金庸的小說金庸的小說裡面 其實有一個角色是很怪的 那個人叫做楊過
當然我們也很倒楣 筆名姓楊 然後常常有時候人家還會叫錯 楊過這個角色 是所有的金庸的小說裡面 最不可解的一個角色 因為他是黑白完全結合在一起 而且他並不是說有黑有白例如說岳不群夠黑了吧 岳不群夠是黑跟白在同一身了吧 可是我們知道 岳不群的白是假的 他的黑是真的 我們也知道說 把岳不群殺掉了之後 這個黑就解決掉了 因為他真正的內容是黑但是他假裝成為白 楊過不是這樣 楊過是他的黑就是他的白 他的白就是他的黑 這兩個東西是完全摶合在一起的 所以楊過在我看起來是 金庸小說裡面最西方式的一個角色 也是最難用一般中國式或中國章回小說式的方法 去理解的一個角色 楊過上升或墮落下來 就變成韋小寶 韋小寶是楊過的一個 我們稱之為輕薄版 意思說他仍然是黑跟白是在一起的 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隨時可以騙人嘛 他最了不起的地方 就是他妓院裡面學到的那些本事 最後這些英雄豪傑
全部被他... 從皇帝以下一直到英雄豪傑 一直到周圍的 最後是幾個七個還是八個老婆 全部被他騙得團團轉 可是他缺乏楊過的一樣東西 就是那個深沉內在那個黑暗的consequence 韋小寶 金庸刻意把他寫成
這個人再怎麼黑白交錯 最後的那些結果都是好的 楊過不是 楊過在很多... 尤其他跟小龍女 然後到後來他出來到江湖裡面 去面對這些恩怨的時候 我不知道大家的感覺怎麼樣我在閱讀的時候 那個是會起雞皮疙瘩的 因為你不知道他幹什麼 他是所有的角色裡面最unpredictable 你沒有辦法預期他會做什麼 因為他的角色已經寫成是那樣所以我認為 如果我們從黑暗的角度來看 我們也可以... 即使是像金庸小說 這種大家認為已經很熟悉的小說 都可以挖掘出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另外一個也是大家很熟悉的小說也可以進一步從dark side來挖掘 那就是早一點的「福爾摩斯探案」 福爾摩斯我們是小時候看的 我最早看福爾摩斯
是看東方出版社的版本 可是後來自己看得很不過癮 就跑去舊書攤找到一本大本 叫「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那個是...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 應該是一九二○年代的翻譯本 那個翻譯當年我真是受益良多 因為那個翻譯好玩到什麼程度 他就是完全照魯迅所主張的 叫做硬譯直譯所以我們看到的是 密斯脫福爾摩斯如何... 密斯瑟斯 好棒的一個譯本 硬讀那個譯本 可是我們當時所看到的 不管是東方或者是那個全集 其實漏掉一個柯南道爾寫的 即使在二十世紀初期的西方社會都沒有受到重視的一個部分 這個部分 一直到七○年代才被挖掘回頭 變成了福爾摩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 那就是談到福爾摩斯吸毒的問題 那個部分 這個是柯南道爾當時已經寫下來的為什麼在二十世紀初期 因為福爾摩斯 被塑建成為剛剛淑玲講的那個理性的代表 他是所有理性的triumph 他理性的勝利 所以你有什麼cookie的人 被福爾摩斯一燭照照亮 你就所有黑暗應該是要被暴露的 可是柯南道爾 為什麼會當時已經明明是寫一個虛構的角色 這個虛構的角色不是那麼簡單 只是一個對抗黑暗 揭露黑暗的人 他本身有非常非常深刻黑暗的一面那如果我們理解了或增加了 對於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 黑暗面的理解 我們再回去看 例如說紅字的秘密... 我們回去看福爾摩斯探案的 一些探案的特別的細節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有不一樣的感觸 又例如說剛剛淑玲有講到就是說
「追憶似水年華」的瑣碎 那個瑣碎我認為也是有極大的 對於人性的燭照的理解 意思就是說 當你用那種方式去回憶的話 剛剛淑玲你講了 你把一個我們想像當中的人的integrity 或者是說人的整全性 我們真的有一種self 在任何一個時候 我們consistent的在判斷 例如說我媽媽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當我紙條送進去的時候我媽媽不理我 她是全天下最可惡的一個人 那裡面每一個moment 其實我們有很多很多不確定性
我們有很多不斷在改變的東西 類似像這樣的東西 其實也展現在另外一本 大家可能很喜歡 但是你不見得會感受到那個dark side的東西 就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 書名其實已經表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以前大家認為不管是非 不管是黑暗還是光明 都是沉重的 或說黑暗是 那個最可怕的東西是最沉重的 我們生命中不可承擔的東西是很heavy的東西 米蘭昆德拉這個小說 就是要作一個翻案文章
他告訴你說 人最可怕的地方 最不可承受的東西 不在於它的罪惡 不在於它的沉重 而在於在生命當中
它已經找不到 任何anchorage的那個lightness 所以他那個小說裡面那個角色 那個Tomas 當他面對所有的事情 他甚至沒有辦法形成罪惡他很恐怖喔 他甚至沒有辦法形成罪惡 這個有一部分其實就呼應到... 因為它是跟捷克的處境有關係 它跟捷克受到蘇聯的統治有關係 其實一部分就回應到 剛剛淑玲所說的納粹那種人我只在乎efficiency 我已經沒有罪惡的沉重的概念 所以不可承受的 不是他們的罪惡 而是他們無法感覺到罪惡的那個lightness 在這部分 當然講得最好的是漢娜.阿倫特她講說納粹最大的罪惡 叫做banality of evil 連邪惡都變成了庸俗的 連邪惡都變成是沒有重量的 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講 這不就是米蘭昆德拉在講的嗎 就是說最黑暗的東西是如果你連黑暗應該要給你的沉重 你都無法感受的時候 這個是非之間 已經不再有任何可以說 我要新社會一定要有一個新小說 所以要把黑暗揭發出來 你連黑暗在哪裡你都不知道了你連黑暗的weight 你都感受不到的時候 人就進入到了一種新的黑暗 更可怕的黑暗 我是也跟楊照的想法是一樣的 就是我覺得在我們的書單上面 有一些就是他們在處理這黑暗的方式是像楊照剛才講的 或者我一直想要表達 但我不曉得有沒有表達清楚的 就是... 就是真的是... 那個黑暗 已經不是你可以清楚感受到 也不是你清楚可以說得出來的或甚至於就是說 它其實挑戰你的 就是你自己的所謂的觀點跟感受 你自己以為你據理力爭的觀點或立場 其實是變成有它的荒謬性的時候 那種黑暗 其實後來我剛才在聽楊照講話的時候我又聯想到另外一部電影 我最近看的一部電影 是叫做Dogville 就是Nicole Kidman演的 那叫什麼啊 「厄夜變奏曲」 那部電影 真的是讓你覺得說到底什麼叫做黑暗那真是很恐怖的 就是它那個大概的意思 大概啦 大概就是說在一個民風非常純樸的小鎮 然後來了一個Nicole Kidman 穿著非常華麗的衣服到這個地方來 然後大家就說她其實是下面在追捕的 因為她來的時候有一輛黑頭車 然後還有槍聲 所以感覺上 Nicole Kidman是個危險的人物 是一個不曉得是什麼樣的背景 來路不明的一個謎樣的女人然後莫名其妙 跑到一個非常純潔的小鎮裡頭 這純潔的小鎮裡頭 有一個所謂良心的代表 或者是個智慧的代表 是個作家 那來了之後 當然就透過這個作家 他要這個城鎮裡面的人後來就慢慢接Nicole Kidman 她演的這個角色就是 她就開始到這一家打工 到那一家打工 到每一家去做小的零工 然後就跟他們處得非常非常好 大家就非常善良非常那個可是這些善良的小城鎮裡面的人 心裡頭都有一個懷疑
就還是覺得說這個女的就是怪怪的 不曉得她哪裡來的 而且還有貼她通緝她的照片 就是她 最後...
我現在很快的跳過去 最後的結果 它在討論的一個字 就是Arrogance Arrogance在英文裡面 就是說你要是自己覺得很自以為是的時候 你可以滔滔雄辯的告訴人家說我講的才是對的 你講的是錯的 這種雄辯
後面所支持的 你自以為是的那個力量跟那個想法 是最可怕的 因為在最後 原來這個女孩子 她後來就是變成對這個城市 好像產生有一點點危機的時候 所有對她很好的人都開始起來就把她關起來 然後在她的頸子上面打上一個鍊子 然後這個鍊子還拖著一個很重很重的輪子 叫她沒有辦法... 等於是把她囚禁起來
對她非常非常不好 最後結果她是一個黑社會老大的女兒 然後她的爸爸來救她的時候 她坐上車子要離開的時候 她下令她的隨從 把全鎮的人全部殺光 連小孩子全部通通都殺光這個是一個就是說 小鎮的村民
有小鎮村民的善良面 但是當有一個危機來威脅到他們自己 比如說家庭的和樂 或者是他們的安居樂業的時候 他們可以變得非常非常的evil 他可以變得對人非常非常的兇惡對Nicole Kidman 對她簡直是百般凌辱 但是在這個小善小惡 就是出於人性自私的小善小惡之外 來了一個更大的一個 好像位階更高的一個評判標準 也就是說結果Nicole Kidman 她是一個黑幫老大的女兒 當她下令 所有這些鎮民全部通通殺掉的時候 它呈現的是另外一種 那是到電影結束的時候 你才看到說她滿眼都是淚水 她後來跟那個作家還談了戀愛當然最後那個作家又為了 他自己以為他自己的善惡出賣了她 所以這當中有很多本來是愛的 本來是善的 後來因為什麼原因又變惡的 然後又毀了人家 到最後她整個含著淚水然後非常不捨的離開那個小鎮的那一剎那 下令說全部殺光 然後上了車子之後 她跟她的黑道老爸 兩個人在討論Arrogance這件事情
她爸爸就跟她說 你是最Arrogance 你說我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 你才真的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 然後兩個人就在那邊爭辯說 誰是最自以為是的 那這裡就是說我其實只是想到這個電影 只是說那個層次可以有
我們眼睛看到的這個層次 如果你再換一個框架的時候 它又可以有另外一個層次 再換另外一個框架的時候 它又可能有另外一個層次 所以變成你是要從 比人要低的位階來看人呢還是要比人同等的位階來看人呢 還是比人再更高的位階來看人 所以你要從上帝的角度來看人的時候 你所訂的標準 跟你同樣是人的時候所訂的標準 還有你比人還要更低下的時候由狗的角度來看人的時候 所以它那個劇名也很有趣 它的劇名就叫Dogville 就是狗城 狗城 所以它呈現出來的 是這樣的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其實是我覺我們在討論
比如說中文小說裡面 或中國傳統裡面 我覺得很少思考的一個問題 當然是我們的... 有一陣子我一直非常在想 中國小說跟西方小說之間的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像金庸的話 我是記得那時候是 你反正就是寫論文幹嘛 很累的時候 你就看一下金庸你就會很舒服 我記得所有金庸所有的小說 所有的人物裡頭 我最感同身受的是 大概就是「俠客行」的狗雜種其他我都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可是狗雜種實在是... 「俠客行」大概大家就比較不是那麼熟悉 比較不記得 可是狗雜種他就是一個 就是說... 我們比較是不是說有一個...
任何有一個固定的標準 來看這個善惡的觀點 這個觀點跟位階的問題 就是說是西方小說裡面呈現出來的問題 但是在中國小說裡面 或者我們在討論西方的小說或者是西方的文學作品的時候 我們比較常忽略的是這個問題 還有就是這個觀點跟它說出來 它用什麼樣的形式去說的問題 所以這個是我一直常常在自我反省的時候 就是說想到這個常常就是說你念小說到底有什麼用 比如說我常常要回答現在的大學生 現在的大學生會說 我看小說要幹嘛 我念文學我要幹嘛 你只要把我四年教會說 我可以去法國餐廳裡面點菜
然後或者是我去... 你可以讓我找得到左岸咖啡館 到底在哪裡 我可以告訴你根本就沒有左岸咖啡館 根本不存在這間咖啡館 所有塞納河右邊的全部都叫左岸沒有一個左岸咖啡館在那裡 我常常有一個問題就是說 當所有的學法文的人 一個學期上下來的 只剩下一堂跟文學有關的課 就是一堂法國文學史的時候 我要在怎麼樣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讓學法文的人知道說 你學法文不是只是為了 要去買一個Louis Vuitton的包包 你學法文是因為 後面還有這麼多思考性的東西 就要跟他們 跟現在的大學生怎麼樣去談我們剛才所談的這些問題 我有一次做了一次實驗 這個實驗就是 我好不容易安排了一個學期的選讀課程 這個選讀課程是 大家都看著等著我說 等開學的時候就會關掉 因為就沒有人要來選我就說好沒關係, 我們試試看
結果就開了一個選修課 這個選修課上半學期讀的是 西蒙波娃的「回憶錄」 下半學期讀的是 Marguerite Duras的「情人」 我要讓他們看這兩個法國女作家她們在風格, 思想 通通非常不一樣的兩個作家 看他們念完之後會有什麼感受 在我開始上課之前 我全班大四的同學 到了四年級 法文系四年級的同學 沒有一個人曾經先看過任何... 她們兩個人的任何一部作品 甚至於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們兩個人是誰 所以這個是就變成我說 好, 在讀西蒙波娃的時候 我就要必須先用怎麼樣的方式 引起他們的注意 我必須要先從女生
因為兩個都是女作家 所以我就挑了西蒙波娃「回憶錄」裡面 她講她怎麼樣跟她的女朋友冉冉 怎麼樣跟她的女朋友 兩個人之間就是說出去玩 然後燙頭髮 然後穿衣服然後這個冉冉說 她媽媽不准她跟男生一起去打網球 為了要阻止她跟男生去打網球 就把她送到柏林去了 然後就從這個話題開始 然後問現在的學生說 你能不能想像 不是都覺得法國人很浪漫嗎你們能想像說在一九四六的時候 法國的女生 還不能夠跟男生出去打網球 跟法國男生出去打網球 就會被媽媽送到柏林去 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之下 西蒙波娃她要出來寫「第二性」什麼叫第二性等等... 這些問題就是說 在上半學期讓他們看西蒙波娃之後 他們最後決定說這是一本勵志小說 我們回到最初的那個主題 他說西蒙波娃是一本勵志小說 我們看完這本小說之後
就知道你要怎麼樣做 才可以變得像西蒙波娃一樣的偉大 你要看什麼樣的書 然後你要怎麼樣的思考 才能夠像西蒙波娃 但是最終 他們非常非常希望我能夠回答的還是說為什麼她跟沙特在一起之後 還可以兩個人各自有男女朋友呢 這是他們最關心的一件問題 就從這個地方 我們拉到 Marguerite Duras的「情人」
到「情人」之後 我說這一本書你們會非常非常喜歡看 為什麼呢 翻開前面五頁你都不用查生字 可是看西蒙波娃的時候 查生字查得半死 可是你看「情人」的時候一本小小的書上面 字都印得非常的大 翻兩頁都還不用查生字 太好了 看「情人」的時候就覺得說 她難怪要酗酒 她為什麼要想這麼多 最後他們有些人會誤解說 老師, 你就是要讓我們看說這一本是一個勵志小說 這一本的話 就是一個沉淪的小說 你要說我們不能夠像莒哈斯一樣這樣子 到最後你看她喝酒了以後 喝得整個臉 都因為酒精中毒就變得很醜 可是你看西蒙波娃老了以後還是很漂亮啊 這個時候你怎麼辦呢 所以我最後就只好 就是你完全要換一個方式
去跟他們談所謂的... 這個就是我覺得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 然後我就學著說 要怎麼樣讓現在的小孩去瞭解 我們所關心的那個沉重的問題 就是你的世代語言已經不一樣感知的方式也不一樣 現在我們要面對的
像這樣子的一個環境的時候 我已經沒有辦法用我們六○年代 比如說我可能跟楊照在講話的這種語言 如果來跟我大四的學生講的話 他們就會用行動來否決我也就是說他就讓我的課開不成了 他們就覺得說這個老師在課堂上面 淨是講一些他們覺得說 跟他的感知環境 離得非常非常遙遠的一種情境 所以這個是變成
我個人不管是在教學或在讀小說 我常常在想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要解決這個問題呢 我必須要把我整套的語言系統 整套的感知系統 通通要做某種程度的調整但是我又不想放棄 跟他們討論這種議題的一種能力 或者是我甚至於希望 把他們帶上思考這個議題的方向 那在這裡就造成一個
我覺得有史以來 我覺得面對的最黑暗的世紀 剛剛忘了漏掉講要補充的 就講到說dark side 其實dark side裡面還有一本小說 我覺得可以稍微提一下就是在我們的書單上面 有「惡童三部曲」 其實「惡童三部曲」
它也有特殊在西方文學上面的傳統源流 就是談到 原來的小孩 兒童等於innocence 你如果天真跟兒童是結合在一起的 所以當兒童變得邪惡的時候那個邪惡是最絕對的 那個邪惡是最可怕的 但是我自己一直都認為 如果我們從這個傳統來看的話 「惡童三部曲」它很驚人 但它並不是真的那麼好的一本作品 我自己看到「惡童三部曲」我會一直想起來的 其實是Henry James在這個文類裡面 其實應該是最好的一本小說
就是Henry James The Turn of the Screw 在中文裡面因為電影的關係 它有一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美得很俗或俗得很美的一個翻譯的名字叫做「碧廬冤孽」 「碧廬冤孽」 我不曉得大家有沒有看過這個小說 這個小說是完全奠定了 就是說完全奠定了 怎麼去把小孩寫得非常非常邪惡 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惡童的那個還有很多是跟... 還是practical的 就是惡作劇所引發出來的小孩的壞 可是「碧廬冤孽」 那個小孩完全是邪惡 他是被possess 他是被那種邪惡的力量給控制了 所以你在閱讀的過程當中你一直害怕 你一直在懷疑 你一直在考究 所以如果喜歡「惡童日記」的人 其實不妨去看一下「碧廬冤孽」 我覺得這個應該對我們去理解 什麼叫做西方式的dark side 也會有點幫助 我們回到「追憶似水年華」裡頭來講 這個部分也呈現得非常清楚 也就是說 這裡頭當然我們整個來講的話 「追憶似水年華」大概可以是講說 一邊是Swann代表的有猶太血統的一個平民 然後一邊是 the Guermantes一個貴族家族 然後一個敘述者從中間 本來住在這邊 後來住到這邊 然後最後這兩家聯親這個過程 我們說大概是這樣在這當中它有一個很重要的愛情故事 就是他的女朋友Albertine 他把Albertine從巴爾貝克帶回巴黎 然後在巴爾貝克的時候 他非常非常喜歡她的原因 是因為他覺得他從巴黎到巴爾貝克是走到了文明的盡頭 走到了一個文明盡頭 碰到一個這樣子跟大海融為一體 形象是跟大海融為一體的女孩子 覺得吸引得不得了 把她帶回巴黎之後 一進門就開始很多差距就出現了比如說我們剛才有講到 他上床之前是一個非常神聖的時刻 他那個床就跟他的領土一樣 結果剛剛開始Albertine來的時候 沒事就跳到他床上 像一隻貓一樣 他就非常受不了然後敘述者的媽媽也覺得 這女孩子實在太沒有教養了 然後之後有一段 第五冊這一邊 講到Albertine怎麼樣開始學 那個Madam Guermantes 就是蓋爾芒特夫人的穿著打扮在這地方就開始在講說 她非常想要從鄉下姑娘開始
變得非常具有巴黎的貴族品味 然後她就看Guermantes說 她對巴黎婦女的任何小玩藝兒 她都非常非常的新奇 她就說 她假如今天戴了一個新的圍巾然後一個新的披肩 或一把新的陽傘 她就覺得好玩得不得了
然後就會跟那個敘述者說 我也要一個那個東西 然後這個敘述者說 好, 那個是Louis Vuitton 那個真的東西要三萬塊錢 那我買一個差不多三千塊但是看起來差不多的給你好不好 她說不行 我一定要那個真的
一定要像她那樣 可是當她的欲望達不到的時候 她就會開始 她就說%我會用一個共和國人的眼光 來指責這個貴族 就是說當她要像她的時候 她會說我要像貴族一樣她拿三萬塊錢的Louis Vuitton 我就要拿三萬塊錢的 你要拿一個差不多的東西 來騙我唬弄我一下 對不起, 我絕對不接受 她就說她在這個過程當中 她的品味變得越來越難以取悅可是當她真的沒有辦法達到的時候 這個鄉下姑娘馬上就會說 我們已經共和國了耶 已經法國大革命 這個已經共和國了 你還在那邊擺什麼貴族臭派頭 開始用這種角度來批判你
所以它馬上會變成一個道德上的問題 或政治上的問題 或者是什麼什麼階級的問題 但是當她在把自己想成是貴族的時候 那是個品味的問題 是一個就是... 所以這個地方 她會隨著她的視角的不同而改變 所以這裡就... 我覺得這個東西 之所以會在西方 會有這種層次的出現 是因為他有這種階級的變化 就像剛才楊照有提到了那麼除了這個以外 還有宗教上面的問題 這宗教的問題的確也就是說是 你必須要能夠在更高一個階級 如果我們不是放在一個社會政治階級上面來看 變成放在一個人跟上帝的階級來看的時候
普魯斯特也講到 他說... 這一段我現在要quote的這一段 正好是中文翻譯裡面 完全誤翻的 我想他完全誤翻的地方的原因 就是因為中西... 也許啦, 我個人想 也許是一個中西文化差異的問題 所以他沒有辦法掌握 在翻譯的時候 它就完全變成就是說 我走陸路什麼... 你如果看中文版本的時候 你完全看不出 一個基督教的教徒跟天國之間的距離還有你坐火車要透過陸路 這個陸路的意思是說 如果那個天神或者那個神
神聖性是其實不是我的感官可以知覺的 但是我卻被判必須要透過感官 去想像我的感官沒有辦法想像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就是說我必須要透過嗅覺, 觸覺, 味覺 我必須透過這個身體 去感受到那個靈魂最終的歸屬 但是靈魂最終的歸屬 這裡有一個paradox 有一個矛盾點就是 那個終點卻不是我的身體能夠告訴我的 所以我就被trap了所以我變成要在這個... 我就說這個東西 變成在我們中文的思考環境裡面 或者是我們中文的思想體系裡面 這東西不存在 這東西不存在 所以我們在翻譯的時候 或者是在討論這裡面所呈現出來的所謂身體跟靈魂之間 或者是所謂黑暗跟光明之間的距離 它就整個會lost掉這樣子 其實西方對於黑暗探索最深的 或說最普遍探索 我們一定要談到現代主義 可是現代主義這些東西在台灣曾經一度流行
那個流行的重要的成果 因為受到現代主義的影響 它會有比較黑暗的一部分 可是它表現在詩 表現在現代詩的精神或是樣子 比表現在小說來得強烈 台灣最重要的這些詩集你光是看它的名字 你就可以感受到
弦的「深淵」 像洛夫的「石室之死亡」 或者是商禽的 不過那個書名本身沒有那麼強烈「夢或者黎明及其他」 那個都是受到現代主義 然後關於那個惡 而且是不可及, 不可說 但是非得去說不可的黑暗
那個影響很大 小說的部分它時間就比較短 它的感覺上 我的感覺... 再說又是載爵他們的錯 讓現代主義在台灣其實沒有那麼長的時間 在小說的部分它很快就轉向那個所謂人生文學的東西又回來了 然後那個後來是社會鄉土文學的東西又回來了 但是因此 例如說在台灣的現代主義的小說 我認為表現得大概最清楚的 其實是有一個選集 就是當年齊邦媛齊老師他們本來是為了要把這些東西 推銷到美國去做的一個英譯本 然後後來把那個英譯本 又出成了中文著作的選 它的名字就叫做「中國現代文學選集」 現在有爾雅的版本 因為那個剛好抓住那個時代所以它裡面%有很多比較像黑暗的東西 例如說有一篇很黑暗的小說
是奚淞寫的「封神榜裡的哪吒」 那個把哪吒 那個本來是很中國式的惡的概念 全部都轉成西方式的
又例如說裡面有王文興的「黑衣」 「黑衣」就是完全莫名其妙的邪惡 一個穿黑衣的人 然後在一個場合裡面 他如何以驚嚇小孩 露出猙獰的面目去驚嚇小孩作為他最大的樂趣 沒頭沒尾 那個接近於絕對的黑暗
或絕對的惡的東西 大概在那個裡面可以看得出來 關於這種黑暗的東西 我還是認為王文興不只除了「家變」之外 像他的「十五篇小說」 再無害再平凡不過的書名裡面藏的東西好可怕 那「十五篇小說」裡面
追溯到人的荒謬性 追溯到人的惡 可怕得不得了 例如說裡面有一篇是「命運的跡線」 寫一個小孩如何因為受不了自己的手紋 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有一篇小說短到什麼程度我幾句話就可以跟大家說完 有一個小孩 他有一天突然想起來 他畫日曆 畫一天一天的月曆 一直畫... 畫一畫... 發現他畫的日曆 已經超過他可能活的日子 他就大哭起來如此而已 但是那個力量之強大 我覺得如果我們要瞭解說 現代主義在台灣
在小說的表現上面 那個「十五篇小說」 應該是很好的典範 那你談的另外一個新感覺派就更複雜 因為它牽涉到文學史的一些重大的變化 我用最簡單的方式講就是說它是有來歷的 它這個來歷從剛剛淑玲講那個寫實主義 寫實主義到了西方 就是因為強調科學性 強調到一定程度之後 它就進一步變成了自然主義
自然主義就完完全全把小說當科學實驗 自然主義傳到了日本 所以日本剛開始的時候 明治時代 自然主義或自然主義小說 非常非常流行 但是它進到日本的時候因為它畢竟是從西方進到一個異文化的地區 所以它產生了一個大的衝突 那就是那個時候 剛剛好日本也是所謂個人主義覺醒的時代 自然主義跟個人主義
其實是非常非常難結合的 可是它在日本就因為這個時機的湊合 它產生了日本私小說的傳統 私小說就是說寫我自己 可是寫我自己 我也要很強烈的那個自然主義的味道所以這個自然主義的味道 就表現成為
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強調個人的惡德 就是說少年怎麼樣做壞事 然後你才能夠特別去凸顯 例如說遺傳的關係 例如說環境的關係 像谷崎潤一郎其實他的成名作我們現在後來對他什麼「細雪」 這些非常非常纖細細膩的東西很熟悉 可是他的成名作是叫「少年」 那個「少年」就是一個 完全惡作劇的一個小說 那個才是私小說剛開始的那個味道私小說從少年惡德小說 當時大家寫了一大堆少年惡德小說 後來有一個小說作為關鍵 就是這個「麥桿帽子」 我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作者是誰 因為我一直想到原辰德 但是原辰德是棒球選手他不是一個 名字很像 從「麥桿帽子」開始 私小說有一個新的轉向 那就是私小說所要表達的這些東西 它變成感覺的東西 意思就是說 社會的東西其實不應該由私小說來承擔因為再怎麼樣你的私人的經驗不能夠代替 當然這也是因為西方自然主義 已經受到太多的質疑 所以私人... 我要寫我 最有價值的東西在什麼 它就產生了一個浪漫主義的轉向我的經驗最有價值的是 只有我能感受到的感受 所以這就是新感覺派的興起 谷崎潤一郎當然就成為了日本新感覺派的宗師 你講的這個施蟄存 他們的那個上海的新感覺派 完完全全是從日本移植過去的他們包括寫的題材 我們今天講得不客氣一點的話 它包括裡面很多作品事實上是仿襲的 日本有 施蟄存他們劉吶鷗他們也有寫 上海的新感覺派 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它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個圈圈基本上我們大概這幾個人就是 名字就叫完了 它在上海存在的時代也非常非常的短
當然它影響 它受到鴛鴦蝴蝶派的影響 它有一部分的東西 後來也進到鴛鴦蝴蝶派 可是作為新感覺派這樣的一個文學標誌 它是short life 就是很短, 短命的 大概我們從新感覺派 以及新感覺派興起到消滅的那一段時間當中 中國的 像徐志摩式的這種浪漫主義的起落 我們其實剛好看到 我剛剛一開頭就講的 那時候有太大... 強大的力量 正在取消文學內部的個人性 所以不管是好的個人性或壞的個人性 在中國的那個文以載道 小說必須要負擔群治責任 任何東西 最後小說都要負責任的情況底下 小說不可能有太大的個人的空間新感覺派因為這樣沒有辦法發展下去 那種中國原來的抒情派或者浪漫派 到了三○年代後期 到了四○年代 它也逐漸的沒落 大概是同樣的一個歷史的進程 不過這個我還是再說一次這個過程 其實遠比我剛剛所講的複雜得很多 我只能用最簡化的方式談了一下 謝謝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eifetz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